假设与晚安12

12每天坐地铁,因为空间狭窄,大家贴着在车厢里站立,总有些站一到就涌上来可以把整节车厢塞满的人,然后同时在某一站涌下去,徒留遗落下来的人看着突然多出来的空间发呆。他们像有洄游期的某种海洋鱼类,不用花钱就可以拥有一个地铁站,人潮涌动的1号出口和空落的2号出口告诉你,这是秘密,这其实很美。

我也发现一个秘密,也许你不会相信。

你站在地铁里看外面,会发现永远有一两根天线追着你,有人也叫他们高压线。所以,你看到的画面都是被切开的,一半在线下,一半在线上。

同时无法预测的还有它的形状。它在这站是弯的,在那站是直的,你从两站间经过,它就会跳动,你说不准它,也无法预测它。

可是还是很美。

天阴的时候,线上的灰色天空告诉你它心情不好,线下的乌云说是的;天晴的时候,线上的白云告诉你它恋爱了,线下某只入画的麻雀说它都知道;早上的时候,这根线要连到蓝天的深处去拥抱太阳;傍晚的时候,这根线告诉你太阳爱上了月亮,只能回来拥抱你………

只要太阳照常升起,这根线就永远陪着你,地铁行驶的轨迹,从起点到终点都是它。

我的学校买不起地铁站的站名,其实连地都买不起,场地全靠租。

我有时候坐在课堂思考人生的时候也顺便思考了一些房地产市场的事,觉得之前建校选址的领导眼光确实很使人扼腕,怎么能那么刚好地完美错过低价飙涨的卖点范围呢?靠湖边的建购物广场了,靠山的建各种风景区了,地域空旷之处建美食城,我看着购物广场、美食城还有风景区旁边林立的大学,高中,初中,小学还有幼儿园一个个从开学到毕业,从毕业再到下一轮的开学,来来回回,就是梧桐树的腰都肥了几圈,叶子换了5回绿后,我的幼师学院才像北京胡同里要拐几层弯才会看见的小卖部一样终于开窍知道要活下去,选择夹在两个大学的宿舍里一砖一瓦堆砌而成,时间上和空间上很完美地避及了所有后来可以称之为繁华的房地产卖点之处,用一个词可以形容这种缘分——寸儿呲。贫穷使我们学校选址落后,选址落后导致我们去学校不方便、从学校出来也不方便,谁和我们学校的人恋爱就是异地恋,除非你就在学校自行解决。

夏天我们在学校外两站的光华门吃细皮凉面,加一大勺辣油,盖满满一层里脊肉,晚上回来绕操场10圈10圈地跑,因为不忌油盐,加上运动量过大胃口好,所以脸上经常冒痘,上火更是家常便饭,就是这样,有些人还是很漂亮,就如孙明明,扔学校10米开外看还是天仙。

冬天我们就挤在孙明明租的房子里煮泡面,除了我就是她,这个世界有时候简单得一个你就可以撑起全部轮廓。我们吃各种牌子各种口味的方便面,刚开始直接买桶装的,后来胃口加大还要卧两个蛋才吃得饱,就买袋装的回来自己煮,最后发现面条不是重点,调料包才是好不好吃的关键,就直接在淘宝囤纯面包回来自己配调料。我们煮拉面、炒拉面、烤拉面……后来韩式料理部队火锅兴起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反胃到不行。好几年前我们这个省搞起了学改,学校强制我们在毕业的时候参加转本考试,以此拉上升学率扩充学校可信度。

但那个时候我才读幼三,仍觉得毕业很遥远,所以没怎么当回事,富二代孙明明却听得很认真。

她跑各个图书馆,学校的、外校的、市内的………慢慢有了学霸的样子,我深以为她终于奋发图强,觉得我也是挺好一苗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直到陈教授来学校找她。营养学权威陈教授来的时候,穿很拉风的职业小西装,皮肤还是很白,唯一不同的是她原本的大波浪剪短扎了一个小绺用亮晶晶的夹子别在脑后,露出好看的脖颈儿,新的气质。

班主任急急把孙明明召唤走,孙明明一张臭脸像班主任欠她500万地抬头看她,不情愿地走出去,出教室门的最后一秒回头看我一眼。

铃响,乐理老师进来,扬扬嗓子准备开课。窗外一片秋色,银杏树下铺开一条金色大道,远处还飘着修剪树木的大爷嘈杂的机器声,而空气里飘着的是潮湿的青草香,都拼命告诉我,夏天过去了。

我抬头,黑板上画满了音符,大C调欢脱地跳动,胖胖的样子像叉着腰收房租的包租婆和我说:“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她不就回头看你一眼,哪里可怜啦?”“我没有啊”“我全都听到啦,还装!”包租婆卷起袖子变成小C,又神色飞扬状和我说:“怕就去喽,做人不要活得这么累嘛!”“我没有啊,唉,你不要说啦!”低头看书,书上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丑狗,还在狗头旁打了箭头➡️标着“毛毛”,狗头栓着一根绳子,旁边站着一个三笔画好的人,人头上一个箭头标着“于铭”。我当时的心情是复杂的,其中有气愤有好笑有怀疑………我对画上的小“于铭”说:“你看看你,两笔就活着的人生,怎么能活得这么复杂呢?”又指着“毛毛”说:“还有你啊,不能因为老了就这么堕落嘛,洗洗脸吧,真丑。”说着拿起橡皮给“毛毛”擦擦脸。然后我举起手,“老师,我想上厕所”,一脸灿烂地看着老师说道。离开教室的时候,我想,我真是个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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