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不会忘记》系列回忆录——克拉玛依:油杯、油海之争

作者:赵 炎


题记:今精选部分老同志回忆文章,以《共和国不会忘记》系列予以在上刊发,献给七十年来在新疆地调战线上英勇献身的同志,献给七十年来在新疆地调战线上辛勤工作的人们。——编者

1954年秋末,我被调到新疆中苏石油股份公司地质调查处工作,处长由苏联人巴格良担任,副处长是余萍同志。翻译同我去和苏方处长见面时,他第一句话问我是什么学校毕业的,我回答:“在抗日中学念过几天书。”出来后翻译讲:“他们很注重文化程度,我告诉他说你是八年级。”

当时地质调查处有苏联专家几十人。有地质专家、地球物理专家、钻井专家、测量专家、计划专家、会计专家、档案资料专家。例如巴格良、潘捷列也夫、乌瓦洛夫·阿诺亨、蒲铁绍娃都是很有成就的专家。除了少数野外队的队长和机关科室的科长由我国的年轻技术人员和专业干部张恺、范成龙、刘忠昌等同志担任外,绝大部分单位的负责人也都是苏联人。

野外工作是很辛苦的,而我们那些年轻的地质工作者、地球物理学工作者、测量工作者们,早出晚归,不顾风吹日晒,爬山涉水,走沙漠,战胜重重艰难险阻,为祖国寻找石油做出了很大贡献。他们在野外工作,经常是早饭吃不好,午饭啃干馍,晚饭吃不饱。

一次,我住宿在克拉玛依地区进行野外调查的地质队里,开晚饭时,炊事员说今天改善生活。大家不在意地去吃饭了,不知是谁突然问了大师傅一声,今天是什么菜,为什么这样香,炊事员同志嘿嘿一笑说:“蘑菇烧老鸹,还可以吧。”大家都高兴地跳起来,他们已有很长时间没有吃过肉了。

天已黑了,帐篷里还是蒸热得不能入睡,同志们坐在外边点着篝火,讨论了明天的行动计划之后,又开始说唱起来。新中国第一代石油地质工作者们,仅管工作那么艰辛,可是,他们却保持着乐观向上的精神。

从1955年的后半年开始,一些苏联专家的面孔上蒙上了一层阴郁的表情,话也少了,经常集结到总经理部开会,这在他们来说是少有的。

开始我们摸不清他们有了什么事,后来慢慢从个别专家那里得到一点风声,他们这时候忙着两个问题:一是他们国内的问题;二是对克拉玛依地区找油有两种不同看法。有的认为很有希望,主张赶快上;有的,主要是专家组的权威们认为克拉玛依地区根本没有石油。

后来事情明朗化了,新疆中苏石油股份公司的苏方股份要全部移交中国,由中国独立经营,苏联人要全部回国。整个移交工作主要是在北京、乌鲁木齐进行的。我除作为地质调查处的代表,参加一次将两架“里二”飞机移交中国民航办理手续外,从1955年元旦之后到1956年春节后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和上上下下一起忙着欢送专家。

一次欢送宴会结束时,原苏联红军军人、地质专家乌瓦洛夫,大概酒喝多了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眼睛里闪着泪水,用不准切的汉语说:“赵炎同志,独山子……油杯,……克拉玛依……油海。”他将他的看法告诉了我们,表达了苏联人民对中国人民的真挚情意。

中苏移交,使新疆石油工业发展走上了一个新阶段。

依靠新中国自己的力量培养的技术人员,自力更生地勘探、开发油田的时候开始了。

在刚刚送走苏联专家不久,以我们的田在艺、范成龙、张恺、黄洪泽、庄国成、牛家望、李庆忠、梁枫、梁绍全、陈镒、唐汉云为技术骨干,第一仗就组织了对准噶尔盆地中央进行地球物理普查的冬季施工。

我们的同志是第一次独立作战,在高寒的新疆又是第一次冬季施工,不论在业务技术方面,还是在生活上,碰到的困难、问题是可想而知的。可是,我们的同志们有志气,有能力,再大的困难也能战胜它。业务技术水平不高,经验不多就在实践中闯。盆地中央沙漠大,没有路就自己踏出一条路来,沙漠里没有水喝,就沿着导线堆起一个一个的大雪堆,供大家化雪取水吃。就这样,同志们打响了苦战准噶尔中央盆地的第一炮。沉睡了多年的沙漠戈壁,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勘探队员们的足迹,盆地中央的西南边沿上,残留着不知哪个朝代留下的,好像有人居住和耕耘过的模模糊糊的痕迹,也在准备迎接祖国的春天了。

记得是在冬季施工胜利之后,以克拉玛依地区为重点,南起沙湾、四棵树、红山嘴,北至百口泉、乌尔禾、夏子街,地质、物探、钻井多科综合性区域勘探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地球物理和测量大军,在开往施工工地的路上,遇到了一次很大的洪水,汽车前进不动,后退不能。有的被陷在泥窝里,有的被迫原地“稍息”。勘探队员们淌着汗水往返联系,看护自己的仪器设备。累了可以到汽车上休息一下,但守着梭梭柴无法点火,带着白米不能烧饭充饥。乌鲁木齐的处本部接到消息,特让装有前后加力的苏制嘎斯63型越野汽车送来烙饼和衣服防寒、充饥。后来还是到乌苏附近的居民点上,雇来了农民耕地用的拖拉机,把汽车拖了出去。

克拉玛依是沉睡了多年的风沙戈壁,它的背上驮着起伏的山峦,脚下是茫茫的碱滩,腹部到处梭梭柴丛生,有几处鼓起的土包上,咕嘟咕嘟地往外倾吐着黑色的液体。我们的文化人曾略带夸张地形容它:“没有水,没有树,鸟儿不飞,人也不走。”现在,年轻的勘探队员们要把它闹个天翻地覆,让久久埋藏地下的黑色的金子喷发出来,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服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懂的东西就在干中学,失败了总结经验再干。没有水是最大的困难,大家就省吃俭用,一盆洗脸水用三次、五次、十次还舍不得泼掉。没有房住就挖地窝子,搭帐篷。这里的风沙是有名的,七八级大风根本不在话下,有时达到12级以上。一次我们的地质浅钻队遭到大风袭击,帐篷、被褥、衣服、用品,全部被刮跑了。乌鲁木齐大本营收到电报后,马上发车带着衣被等御寒物品快速去现场援救,可八九百里路至少也要跑20多小时。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同志们经受了严峻的考验。但是他们毫无怨言,事后还风趣地说:“痛痛快快洗个风沙浴。”

克拉玛依地下到底有没有石油,是不是一个油田,当时就一直听到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至于西方资产阶级学者的中国贫油论就不必管它了,反正他们是不希望社会主义的中国好起来的。就在我们地质调查处里,也常听到两种看法在争论。如前所说,苏联专家还没有离开新疆的时候,他们内部为这个问题就有过一场争论。“权威”们硬说克拉玛依是个干油田,没有工业性油流了,黑油山咕嘟出来的黑油只不过是一点残留物而已,因此不让下大力量进行勘探。不同观点受到压制,提出不同看法要受到批评。乌瓦洛夫临回国前对我们说的几句话,是他受批评后违反他们内部的纪律讲出来的。他对中国人民的真挚友谊我们是不会忘记的。他在科学面前坚持真理的态度是值得学习的。

还在野外调查、勘探的初期,约在1955年的夏秋期间,我国有名的地质学家黄汲清、谢家荣、朱夏同志一起来过新疆。我曾搭乘他们考察准噶尔盆地地质情况的飞机游过北疆,因为不懂地质业务,只是看热闹,后来他们讨论地质业务时我没有参加。听到过传出一种说法:也有一位老先生认为在克拉玛依找油没有什么希望。

我们非常感谢我们年轻一代,他们现在也是中年了,石油地质工作者和勘探队员们,他们在其说法不一而又是一些“权威”们有不同看法的情况下,坚定地按照上级党组织的要求,去深入、细致地工作,付出了辛勤的劳动:他们搜集的大量的第一性资料,又为领导正确地下决心提供了可靠的依据。这就是我们较快的发现、探明克拉玛依油田的基本经验。回顾这条经验,我们应该欢呼实践第一这一马克思主义基本观点的胜利。

克拉玛依第一口井出油,极大地鼓舞了石油职工,促进了加快克拉玛依地区勘探工作的步伐。集中兵力,重点作战,很快查明了克拉玛依是一个大型油田。克拉玛依油田的发现,象征着新疆石油工业有了新的突破,开始走上新的阶段。为了加速开发,建设这个建国后找到的第一个大型油田,《人民日报》专门发了社论,鼓舞鞭策石油职工,号召各地各行各业支援克拉玛依。乌鲁木齐、石河子、独山子成立了临时兵站和招待所。从各地调来的干部、工人、技术人员,运来的物资、设备,源源送到克拉玛依。克拉玛依大型油田勘探、开发建设的胜利,是党中央关怀的结果,是全国各地各族人民和各行各业大力支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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