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三零一）

出地铁，走在夜里。边上有两位年轻女子，在看路边的花。成行列的花，看上去是这么艳，空气中隐约有它们散发的香气。先前，天还亮着的时候，好像没有觉到它们有这么美。先前，没有人在它们身边留步。稍稍地犹豫一下，去到那边上，看上去已经没那么美，随意地留个影。

很愉悦的心情，走在有些清凉的夜里。因为先前见了两位同学，听了好多的故事。他们在念叨起一些同学的名字的时候，有些自己听了觉得似耳熟，有些自己听了觉得很陌生。好多的时候，看着对面问询过来的眼神，自己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出一片茫然，于外面和于内里都是。

J君出来早些，我们约好在公园的某个门口汇合。我走在路上的时候，已经觉到一种欢喜。我在想，等下能够认出他来吗？我在朝那走去的同时，看向那个门口，不像有自己要约见的人在。过一个路口，走到了那个门口。见到一位男子在那等人，有丁点像是他啦，足以上前求证。

正是。Y君预计在一个小时之后才到，我们两个先在这公园溜达起来，边走边聊。首先问的是小孩，他有一个女儿，已经参加工作了。有趣的是，他提起的女儿读高中的三年，他在学校边上租了房子，陪了她三年。恭喜他，他赚了三年的时间，能够陪着女儿长大。由女儿到母亲。

他说起，母亲和他一起住的，有一天早上，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喊他起床去上班。结果是她脑溢血，瘫在床上了。赶紧拨急救电话，送去医院，人处于生死之间，医生也不动手，静观其变。等到傍晚，守在她身边的他发现她有了动静。医生知道机会来了，能够相应采取救治措施。

结果是没有动大手术，老人家恢复得出乎意料的好，过些时日就回到了没事人一样。不过呢，伤到了海马体，很长的一段记忆失去了，只记得很年轻时的一些。结果，他又赚了三年时间，能够陪着母亲多走一段。他有姐姐的，父母亲一直跟他住，这一点多少有一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们转到了一个园中园，他说是十大景点之一。在那小径上慢慢地走着，他说他小时候，要背书了，就跑这来。小学，中学，都是如此。那是很久远的年代了，看着脚下的路，自己实在翻不来似他这样的回忆。没关系，走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笑脸，听他讲出这些就是一种享受。

就像后来，和J君说再见之后，我和Y君继续走在路上，两个继续聊着，走到某一处，他突然说出一句：听到你在边上的笑声，真好。他说出时，将头扭过来，恰好我将头扭向他那边，遇到他的笑脸。先前，J君说我们在走向老年了。 这会，见到Y君的笑脸，恰似同学时那少年。

我们在这个公园转悠着，遇到了J君提到的十大景点之另一。那儿有一块石碑，竖着书写了四个大字，三个字我认得到，第三个字我不认得。他念出了四个字来，我自然能够从中查出第三个字来，也算是因为他而得到的一个小小收获。他说领我去另个公园。名字很熟，我没去过。

那儿是近些年新修好的，久前的旧模样按理我是见识过的，却没有一丁点的印象。走了够多的路了，两个人来到一个亭子里，在廊椅上坐下。仰头，顶上有字画。他读到了：人杰地灵。我没有找到那四个字，我的眼睛只看到那上面有字有画。我的整个心思，完全沉浸于他的讲述。

他女儿在大三的时候，参加了一家企业的面试，真所谓过五关斩六将，等到她来到主面试官面前的时候，人家说出的是：恭喜你，你被录取了。我问他，这其中他帮了哪些忙？这企业的招人的信息是他收集到告女儿的。这企业的文化他有请在这企业里的人预先专门讲述给到女儿。

这显现出父女俩很默契的一个配合，又或者说，他很好地扮演了作为女儿的一个副手的角色。后来，他讲起一个花絮，是在国外的时候，他拖着行李跟在女儿身后，在夜间找酒店。他说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真得身体够强壮，要不真不安全。立马评说一下：你是当她的保镖。

三个人要散开的时候，我把先前听到的J君和他妈妈的故事讲给Y君听。我想说的是，他在这么陪伴母亲的过程中，以及他在那样陪伴女儿的过程中，显现出他的一种和善。他想起什么，补充一下：他母亲的记忆受损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当她自己是小孩，当他是自己的长辈。

他没明说，我可以胡乱猜：在那些幸福的日子里，她大概当他是自己的爸爸了。他说失去记忆是很痛苦的，要想回忆起什么，就会很用力地去想。他说她后来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好像明白了他是她的儿子，而不是父亲。她后来好像就因为想起来了这个，而变得没有先前那样开心。

我们和他分手后，继续往前走着。聊我们的母亲，聊我们的父亲，我们相互借助于对方的视角，来看自己的母亲和父亲，来看父母那一代和我们这一代。然后，聊我们和我们的下一代。他说：我们从观望自己父辈的人生过程中，有意识地去传承些什么，剔除些什么，改变些什么。

J君说他早上会打打太极拳，一周的三两个晚上会打打羽毛球，一打两个钟。他的肤色很好，他的脑门光亮。Y君说他没啥运动，简单粗暴：喜欢走路；有时在家举举哑铃，那本来是给儿子用的，结果用在了自己身上。那一天是他们两个偶然联系上，是那一天预示了今天的相聚。

这次走在那山里，没有见到前次遇到的那漫山的檵木花，遇到了很多的桐花，大概只是因为时间上想去了二十来天？这次他们两个在相隔近四十年后再相见。这次在三个人不断地报出这个、那个同学的名字时，让我觉到一份有趣：这是一个开始吧？在变得越来越老时，回向越来越幼时。

----------------------------------------------------------------

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