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亲的目送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眼神！

十八岁的夏天，我满心喜悦地收获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专业海洋化学。年轻的心开始躁动不安，我开始满怀希望憧憬着海洋，脑海中勾画出一幅幅美丽的海景。那会是怎样的一片海？忐忑中我收藏着悸动的心。

父母亲也都很高兴，每一天他们都内心中充满了快乐，脸上洋溢着笑容。母亲开始为我准备出行的衣服，家里的经济条件并不是很好，父亲把家中最新的一只红色皮箱整理了出来。只有初中文化的母亲千方百计地去了解大学那边的生活情况，夏天是不是潮热？冬天会不会冷？每个细节都向知情人打听着。父亲很开心，见到所认识的人都会高兴地告诉他们，儿子考上大学了！我能感受到父亲的骄傲。

临出发前的那些天，我有点不知所措。每天我吃过晚饭后就去散步，一个人绕着家属院的小路走了又走，看了又看。北方城市的街道路边种的最多的就是槐树，其次是杨树。黄昏时，我能走上好几圈，直到夕阳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夏季微风轻轻拂过，响起一片风叶声，带来了一丝清凉。一切是多么的熟悉和宁静，而我的内心却开始躁动。我的生活就要开始改变，我在不舍中满心期待着。

出发的日子在我一天天焦躁中还是慢慢到来了。那是一个清晨，夏天天亮得特别早。我早早醒来，发现父亲母亲都已准备好了早餐。早餐准备得很用心，不大的客厅里放着那只已经打好包的红皮箱。我随便吃了几口饭，觉得喉咙有点堵，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便推说吃饱了停止用餐。

一家人坐着公车来到了火车站。夏天的清晨还不是特别热，但候车室内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汗臭、脚臭以及其他各种说不清的味道弥漫在候车室内，我开始变得有些烦躁。父母亲买好了站台票，送我进了站台。进站后，由一节节绿皮车厢串在一起的火车停在我的面前，乘客很多，我开始变得更加不安，努力地挤进了车厢。父母亲仔细帮助我将行李放置在行李架上，并放稳。列车上人更多了，开始变得拥挤，不一会空气就开始变得污浊。父母亲没有地方站立，只好到车下透气。我打开了半页车窗，看着窗外的父亲母亲。母亲也透过车窗，不停地向我叮嘱已讲过无数次的生活应注意的琐事，父亲则看着我，不停地抽烟。我有些紧张！列车铃响了，出发的时间到了，分别的时刻来了！我站起身，把右手臂伸出车窗，向家人不停地挥手告别。列车徐徐启动，我注意到母亲开始用手抹眼脚的泪痕，母亲哭了！父亲一直向我招着手，但动作不大，表情很凝重。我透过父亲的眼镜看见了他的眼睛，他静静的看着我。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父亲的目光也凝固了，我看到一双从未注意过的深邃的眸子。那目光中充满了满满的父爱，充满了对儿子学业的期待，充满了分别的不舍。车速开始快了起来，越开越快，我把头也伸出车窗外，父亲还是那个姿势站着，没有任何改变，母亲站在他身后。人影越来越小，终于看不见了。我狠心把头转入车内，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许多年以后，我有了自己的女儿，我把她送进幼儿园，送进小学、初中、高中。每当那一刻，当我目送着女儿进入校园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又浮现了父亲送别的那个眼神。它藏在我的记忆深处，深深地刻着，我不舍忘却，但又深刻感受到那份感情的浓重。父亲已经逝去十余年了，我有时一直在猜那一刻父亲究竟在想着什么，他是怎样的一种复杂心情。每当我睡梦中又浮现出父亲的那个目送时，不觉醒来，心中一片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