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归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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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书堂中

宿音阁内

萃珠帘后

一人

一桌

执扇而说

“少年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酒有肉，有欢声有笑语；各景各色，嘈嘈杂杂。

忽而唢呐声起，喜轿高抬，那里头坐着的，是他的新娘。一人呼：吴家小将军娶妻咯！众人应：贺喜贺喜！

三拜礼成，入了洞房。他掀开新娘的盖头，看着那少女娇俏模样，轻唤：娘子。她亦唤他：相公。可年轻的将军更喜唤那娘子：枫儿！

饮过合欢酒，日后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床榻缠绵，耳鬓厮磨。少年信誓旦旦道：枫儿，我定会日日对你好，此生绝不负你！

新娘依偎怀中，诚然：妾身别无所求，只愿将军一生安康。刚说完，少年就在红唇上轻咬了一口。

望着少女越发娇羞的模样，他笑道：罚你，以后不许唤我将军，也只许你一人唤我阿磊。

婚后三日，市井流言四起，都说可怜了那张家的千金小姐，竟嫁给一混小子。可吴家小公子吴磊何许人也？人称马上快刀，年少奇才。十三得封侯，十五能领兵；围场胜君王，一朝为上将。而在街坊邻里的眼中，吴家小侯爷不过是生性顽劣的小霸王，空有一身勇武，甚喜与人斗殴，徒长一双勾人桃花眼，常引碧玉思闺中，身侧则莺燕不断，谁家姑娘若许了他定会遭罪。

奈何世人只会阅人浅薄于明面，又乐当长舌妇，议尽天下无关己之事。殊不知，吴小侯爷所斗的才是真恶霸，奇才良将一心为家国，不乏遭人嫉妒罢了；论及样貌，那小侯爷是真俊，可剪水双眸乃天生，少女思春非他意；又因生于武将世家多规矩，哪敢莺莺燕燕伴身旁，况且那小侯爷也非多情之人。张家姑娘乃少年放在心尖上的人，宠个十辈子都嫌少，怎舍得让她委屈呢？

说起张家姑娘，少年便忍不住回想两人初见时。

早春三月，朝堂策勋，侯爷封将军。家父大喜，设宴百十席，八方官员皆来贺，吴府少将多风光。席上，户部尚书张大人之女张子枫始献舞，素纱半掩面，红袖长翩翩，满堂看惊鸿。一舞罢，面纱落，呆若少年。子枫不意，提着裙摆前去祝贺吴磊：小女献丑了，望公子喜欢，顺贺公子得偿所愿。随即莞尔一笑，在场的世家子弟皆唏嘘，那小将军更是心里直叹真乃天上仙啊！张家小女的贺词未提及将军二字，倒惹得张尚书向吴磊赔笑道：任性任性，将军莫见怪！可那小将军的目光似是要长在子枫身上一般，对旁人淡然道：无事无事。

家宴一别，情丝萦绕，少年的心初见时便全倾给了她。不出两日，吴磊提着厚礼前往张府提亲，进门时碰到了在院里玩耍的张子枫，然怯怯道：姑娘，我…我是来…向你提亲的。手握抛足戏具的子枫指着高树嬉笑着：好啊，你若是能把那枝头的东西取下来我便嫁给你。少年随玉指望去，只见那高高枝头上倒挂着一蓝色纸鸢，心里暗喜：小事一桩，难不倒小爷我。随即命仆从在树下候着，摩拳擦掌后一鼓作气朝高枝爬去。少女红着脸在树下观摩，心里无不惊叹：爹爹果然没说谎，吴家小将军是真勇猛。

只是少女并不知爬至一半的吴磊此时双腿正微微颤，他谨慎地瞥了眼下方，心瞬时凉一分，这树至少三丈高！之前只为博美人欢心，没想倒坑了自己，可这活怎么也得厚着脸皮干完，于是壮着胆使劲爬。取了纸鸢，缓缓下至的少年忽然转念一想，放开双手任自己摔落在地，这一下惹得张家姑娘心急燎燎，梨花带雨道：怪我怪我，不该让你取那废物，如今这样可如何是好？可别有事啊，若出了事，那我也不嫁了！躺在地上的小将军立马惊醒，认真看着她道：嫁，一定嫁，嫁我可好？姑娘看到小将军此刻生龙活虎，自知被其骗了，遂恼羞成怒离去，徒留少年茫然四顾。

当然，少女还是嫁作将军妇，与君日日好。

携手共进十余载，将军夫人张氏曾诞下一子，可小儿命运多舛，不久便离人世，闹心啊，夫人悲恸欲绝，将军也憔悴了一大半，后依着太医调理才消去丧子之痛，而将军对夫人更是恩爱有加，两人日夜相伴，同游山水，寄情人间。可惜好景不长！

而后，山河易主，新朝元年，帝王内忧外患，遂遣将士三万余人赴戍边。将军乃一国将领，职责所在，不得已分别而去。

临行前，将军万分不舍：枫儿，我此去经年怕是多变故，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怀有数月身孕的夫人，带着新婚之夜的回忆道：阿磊哥哥，妾身别无所求，只愿你一生安康，愿你…平安归来！

将军动容：枫儿，等我，好好等我回来！

夫人：好！

初，尚有家书往京城飞，渐渐，送信鸽子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以至不见影。那闺中人啊，日盼夜盼终是盼不来回音，故而终日忧思。时过半载，夫人偶听闻边疆起了战事，那些在戍边的将士怕是凶多吉少。此话于夫人无疑乃雪上加霜，只一瞬，那入骨的思念便崩成漫天细细碎碎的画面，画面上的星光随即一点一点熄灭…

后来……”

语罢，扇合

“后来怎样？”

看客心切，不断催促

半晌，未语

客怒，遂拍桌散去

走时皆骂：简直瞎编乱造，无法自圆其说

帘后人苦笑

“后来…后来……妻魂没九泉，吾成未亡人！”

“将军可有悔？”立于角落多时的少年问

“…有！”帘后人缓缓答

“可曾爱过她？”

“唯一挚爱！”

“那为何当初不归？你活着好好的呀，为何不回去？”少年强忍怒气

帘内人低头，不作答

“她等了你十年，十年啊！这十年她是如何过的，你可知？呵…也对，你当然不知。可是，将军啊，这十年来她背负了多少骂名，遭受了多少唾弃，皆是因你而起！克夫、被弃糠妻……她默默承受这些时，你在哪？吴家要为你立牌位时，她百般阻挠，嚷着相信你没死，众人皆笑她痴狂，最后被当成疯子赶出家门；她只身一人上山祈福日日求愿时，你在哪？你在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做着闲鹤居士！你既然保护不了她，当初又为何给她承诺？如今却哀叹昔日情情爱爱，在这茶楼里将前尘往事幽幽说与众人。既是如此，你有何资格说悔？又怎配爱她！”少年眼里满含泪水，咄咄逼人

良久，帘内人开口

“终究，是我负了她……”

语毕，泣不成声

当年一战，他身负重伤，拼尽全力凭着残存的一口气逃离连天烽火的战场，可还是落入悬崖。所幸命大，为农夫所救，却也不得不卧床三载。能下床行走之时，他便马不停蹄往心中的归处赶，奈何命运喜弄人，他这一回错过了许多许多，吴府中落，父母不知去向，他的枫儿也找不到了，一夜之间，将军苍老至极，青丝成雪，容颜不再

老马驮他入山林，至此，将军卸甲归田，除去尘事，用半生戎马换余生安康，他想守着她的心愿，带着对她的思念，好好活着。可抵不过岁月蹉跎，相思久成疾，他自知时日已不多，然似有未完之事，遂起身出山，入闹市，进京城，逛两人常逛之处，走两人常走之巷，再尝一次枫儿喜欢的小食，多饮一壶枫儿喜欢的佳酿。后寻一风雅之堂，将两人昔日恩爱流传于众人。他呀，此番入世意在寻，寻故人，寻归处，寻那渺茫的希望

最后，不知哪位好心人，留下一小笺，书及将军夫人所在地，他如获至宝，叩谢上苍

三日后，有人见到吴老将军咕哝着“归去、归去……”，步履蹒跚的往枯山头走去

从此，

宿音阁内将军去

九书堂中无少年

萃珠帘后一桌一扇还在

却再无讲故事之人

初五

黄道吉日

有人发现

在枯山头将军夫人墓旁

多了一座新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