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ll

【1】

“好疼。”

对鬼魂的概念，就算是简单的解释我也无能为力。

因为我是雨滴。

不知为何，灵魂、鬼魂这样无法拥有肉体的存在，会在大自然中自由穿梭。

穿梭，附着。

甚至可以在人的身上寄宿一段时间。

但是却没有人能够感受到我们的存在，世界上也没有人会相信鬼的存在了。

久而久之，久而久之。

“鬼”成为了人们心目中惧怕的形象。

可我只是雨滴而已。

原本拥有肉体的灵魂附着在了雨滴身上。

我是为何而死的呢？

我没有视觉，为何还能看到我从天空逐渐坠落的影像。

我没有耳朵，为何还能听到风在我的四周呼啸。

可怕，太可怕了。

我即使变成了轻如棉花的雨滴，还是抵不住大自然的地吸引力。

于是我不断地坠落。

从云中分离，散落在了大地上。

“好疼。”

这应该是我第几千次，几万次在心中如此呐喊了。

好疼。

当我摔落到地上变成了碎片的时候。

没有说话能力的我，还是会在心中如此叫喊。

尽管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如此细小的雨滴。

在内心的声音就算是有千百万分贝，在触及地面的瞬间也就是“啪叽”一声。

甚至连如此细微的声音在众多的雨滴中都显得微不足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依旧拥有人类的感觉，却无法与同类交流。

我，会再次死亡吗？

【2】

太阳出来了，我从原本肢解成碎片的水尸重新化为了云，朝着太阳的方向前进。

原本以为，与我一样的水滴生物也会附着灵魂，甚至还有一些灵魂也会是人类。

但是我错了，就算是灵魂，也只有一些鸟类或是鱼类，他们就算能与我双目对视，也无法交流谈话。

双目对视都是强雨所难。

我化为云的一体，往各个城市飘散而去。

有些地方是黑乎乎的一片，而有些地方却是无比清晰。

应该是我记忆中的碎片吧。

就算没有眼睛，记忆中还尚有存留城市面貌的痕迹。

“好漂亮的城市啊。”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很遗憾的是——到处，到处都不是美丽的城市。

而是昏暗的，阴暗的城市。

要说为什么的话，问题也应该出在云的身上，归根到底，也就是出在我的身上。

这是一片乌云，而我是雨滴。

中途偶尔前往几座城市，然而，又要再一次的下坠了。

不管是记忆还是现实，我都无法摆脱下坠的命运。

上升，下坠。

朝着太阳的方向前进也只是为了下一次的摔落而已。

好疼。

曾有数千万次我都想放弃如此呐喊。

我都快被自己逼疯了。

但是摔落的那一刹那，就会情不自禁地——“好疼。”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3】

直到有一天，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我到了一片村庄。

那是我最后一次坠落。

尽管是松软的泥土，但也还是——好疼。

话虽如此，太阳依旧升起之时，我却没有上升了。

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没有朝着太阳的方向前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摆脱了上千次上万次的坠落。

我被植物吸收了。

不仅如此。

我还遇到了人类的灵魂。

他死前曾是一个农夫。

在千万的水分子同胞中遇到自己的同国家的一个，几率是多么凑巧。

然而我们也没聊几句，就永别了。

他先我一步，被植物的根部所吸收，与光合作用一起化为氧气。

他的灵魂不存在了。

他失去了寄宿的水体，成为了游魂。

在当我也将要接受相同命运的时候，我听到了植物的问候声——你是否愿意为我牺牲自己的灵魂？

植物。

平时菜地里，瞧都不会瞧上一眼的植物，在我的灵魂中，与我对话。

本应该是心中对话，可是我是雨滴。

农夫——

农夫也一定是被这样询问了，是为光合作用牺牲自己，还是保全自己的水体，继续流浪。

也就是在牺牲与自由中做出选择。

为植物牺牲，还是重新回到云的怀抱。

他是一个农夫，所以他为植物牺牲了。

我呢。

我又该在此时做出何种选择。

是继续随云漂泊，还是为了这株植物奉献出自己？

我选择了后者。

也就是——奉献自己。

这当然不是为了植物，而是为了自己。

我的灵魂也得到了解脱，但却不自由了。

我需要重新找到寄宿的目标，才能继续前行，不然，我只是一个漫无目的的游魂而已。

随时都有可能被驱鬼师装到鬼瓶中做难以想象的实验。

也随时有可能遭到周遭一切的恐怖袭击。

毕竟，鬼的世界即使与人界共存，也无法互相依靠。

我选择了奉献自己。

我不再是雨滴了。

我再也无法感受疼痛了。

我决定回到婴儿的身体里。

与普通的人类不同，婴儿出生的几年内都不会有灵魂，而是肉体的空壳。

只能做出相应的条件反射，只能为了生存而活。

没有灵魂，只有肉体。

因此我决定回到人类的肉体中，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归宿。

但我也在此刻，回忆起了前半生的记忆。

【4】

不称心如意也该有个限度。

然而，不管是限度太低，还是运气太差。

死前的我，就站在这座百层高楼上。

楼下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围观了很多人。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有人无缘无故会往楼顶眺望。

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即将失去生命的人类的身影。

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于是我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从高楼坠落。

往太阳的方向，向上爬楼梯，接着，从高楼跳下。

这就是我变成雨滴的经过。

上升，坠落。

应该是由于在掉落的中途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我感受不到痛觉。

但在落地的一刻。

“啪叽”。

好疼。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再一次以人类的生存方式活下去？

为什么又重新回到了人类的肉体当中！？

这一秒，我想了许多的为什么。

然而下一秒，我的灵魂就不存在这些记忆了，我成为了新的人，成为了新的个体。

成为了又一个有肉体和灵魂，无一不完好的新生命。

上千万次的坠落，都不及一次跳楼的痛苦来的多吗？

不，当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