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短情长（二十二）

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新年啊，前几天都下雨，与疾病一样，阴霾重重。我今天在阳光下睡醒，中午过后，天又阴沉下来，明天才会有一个完整的晴天。小区的院子里没有种腊梅，我终于不知道，这么寒冷的天气，它几时开放，也不可能再出门去折一枝回来插瓶。

拜年、走亲戚、同学聚会都取消了，每天在家里，反倒清静一些。你上一封信来时，我刚回家，想着我得过完年再写吧，冬天实在冷。以往的假期，我最多在被窝里看几本书而已。原来准备，寒假只休息三周，元宵过后就提前返校。现在看来，很可能延期，武汉是核心地区，到今天为止，病情没有缓和的迹象。空余时间很多了，我终于磨磨蹭蹭写下这封回信。

从武汉回家十天左右，还没度过隔离期，预防第一，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自己的房间，出门戴口罩。我心里其实没有那么慌张，每天早上醒来，看一下新闻报道，是否出现了新的变化。我本来有慢性咽炎，这段时间嗓子稍有不舒服，就会担心咽炎恶化导致感冒。回过头来想，嗓子不舒服对我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非常时期才特别关注。整个湖北处于封锁状态，所有主要道路的关口都有人站岗，负责检查并阻止人员流动，很多超市、商店与菜市场都关门了，城市与乡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寂静与沉默。而在每一户人家之内，新闻与网络的恐慌气氛又是铺天盖地持续轰炸着，我们家还都很好，很平静，经常群视频聊天。

网上时时都在发布关于这场灾难的各种消息，官方消息与谣言缤纷而来，我不想多谈，以上只简单介绍一下情况，平安，请不用特别担心。我每次关注环境或看到相关的报道、纪录片时，都感觉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同时也更直接的感知，人这个物种的残忍与自私。我们又凭什么以为人的灭亡等于世界的终结呢？你知道，我一直以来都是向往自然的，所以在任何一座城市，都没有办法找到归属感。

城市反自然，人们按照自己的喜好设计城市，旨在高效、舒适与便捷。空调与暖气保持着宜人的温度；灯火通明，不分白天与黑夜；绿化和园艺则模糊了四季的轮转。尽管我亦不喜萧瑟与严寒，但有时候我想，周围的一切都是符合我们本性的风景，那又有什么来给我们触动呢，大概就只剩丑陋与罪恶了。文学与艺术也便只有这同样逼仄的角落，它们的衰落是现代社会的必然。人的能力增长，过了一个平衡的点，或许并不是一件那么值得骄傲的事情，这也是古典的朴素的哲学依然值得我们深思之所在。以上言辞很悲观，甚至有些厌世了。但写下这些，我突然觉得，或许，我很适合做一个诗人。

前一段时间，一个师兄回武汉，他好像是个青年诗人吧。因为我也写诗，导师约了我和师弟，一起吃饭。曾经看过他写的一篇文章，犀利敏感，甚至有点病态。我和师弟都很担心，沟通障碍或者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见到真人时，发现和文章不一样，他性格很温和，也是真的有情怀，大学毕业以后去云南的偏远乡村支教，并且未来也准备在那里定居。他说，在孩子们身上收获了平静。后来聊得多了，发现，他和我很像，很多想法与经历。甚至我觉得他就是一个男生版的我，虽然也有明显的不同。以前每次和老师吃饭，都是听她和师兄们聊政治聊历史，这一次则是说了很多，关于生活关于文学。新认识这么一个人很有意思，以后关于写诗的问题，也有人可以交流和讨论了。

元旦前我去旅行，来回差不多一个星期。北海是我早就打算去的城市，本来暑假我们一起去过厦门了，这次不想再去海滨城市。但是冬天出行，还是想找个不那么冷的地方，北海还是春夏气候，也不下雨，所以很合适。涠洲岛几乎有各种类型的海洋景观，怪石峭壁的海岸，柔软的沙滩。涨潮时，汹涌浪花与白色泡沫淹没整个海岸；退潮时，就会留下新的贝壳与死去的珊瑚。下雨天海是土灰色，阴天是碧绿，晴天则是蔚蓝，日落时又是金黄的。冬天，近地云层很厚，所以几乎不可能看到日出，这是很遗憾的。

我们每天睡到自然醒，吃过早饭，骑着电动车在岛上瞎逛，岛上有很多成片的芭蕉田，不像江南的一个忧愁意象，而是很有生命力地生长、开花、结果。穿行在芭蕉田之中，大概是这次我出行最有价值的收获了，所以回来，我写成一首诗。到海边之后，听海浪声，或是捡贝壳，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黄昏时去南湾街买海鲜，回民宿，民宿阿姨帮忙做饭，我们在院子里玩，那里养了一只哈士奇，名字叫初三。我的朋友会放一些年代久远的粤语歌，环境与心境使然，总觉得比现下流行的歌曲要好很多。岛上小路很多，晚上没有路灯，那时又是属于淡季，游客不多，所以晚上我们基本不出去，虽然很多人会去南湾街的酒吧喝酒。我的朋友不大喜欢，所以也没有尝试，对我来说，也算作遗憾之二吧。

旅行回来后，我和你说过，北海风景其实更美，物美价廉，整个游玩体验也很好，舒适，自由，放松。但不如东山给我留下那样深刻的情感上的触动。我时常想，怀念东山时，我们到底在怀念什么。或许是一切都刚刚好，风景与人。我总是说，我一定会再去好多次，尽管还有那么多陌生的土地尚未造访。但，同时，我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我再回去，一定会失望，或多或少。回忆是最美的，同时也是最不真实的。

上一封信，你写心情平静，好像失去了感受力。从我的经历来说，这是一个过渡，平静很必要，因为平静代表着你学会了控制距离，与这个复杂的世界与我们同样凌乱的情绪。只要对这个世界依然有好奇，我们终会收获一种更强大的感受能力。

2020年才刚开始，我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三月西安国际会议，六月硕士论文开题，暑假写论文初稿，十月成都会议，然后就是明年博士考试要准备申请材料。后面，可能还会有一些临时安排的事情。这么看来又是忙碌的一年呢，但在有限的空闲时间里，我也想多尝试一些事情。比如开公众号写文章，学绘画或做一种新的手工，去咖啡店兼职等等。每一个新开始都会有困难与阻碍，但也同样会有新的感受。有些事情，体验一下便好，而有的则需要坚持，至于选择的标准，就取决于重要性和兴趣程度了。希望你也能少一些迷茫，勇敢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祝好，勿念！

图片发自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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