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回头，我知道他们一定还在那里

打包好行李，我一抬头，瞟见了放在客厅角柜上的年历。可能从我记事起，家里就一直用这种年历，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到年底，剩一个空空的底儿，这沉甸甸的一年就算过完了。

老妈真是老传统，我会心的笑了。走过去轻轻翻过一页，露出了今天的日子。2018年3月30日。下面有一行熟悉的老妈的笔迹：女儿又要离开家了。心头猛地被抓了一下。

这次换工作，特意争取了一个礼拜的空档，哪也不想去，就想回老家。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受着爸妈的照顾，就像小时候那样。可是，时间总是抓不住，还没呆够，又要走了。

“来吧来吧，吃饭了！”老妈的大嗓门又响起来。桌子摆得满满当当，都是我最爱吃的。“妈，还以为这是过年了呢，这可是早上8点啊。”“最后一顿了嘛，能多吃就多吃点，回到北京就吃不上了。”喉头一紧，我赶紧低头往嘴里夹了一口鸡蛋炒黄瓜。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菜，我到现在都做不好，总是做不出老妈的味道。

“你们慢慢吃，我去给你把咸鸭蛋装上。”老爸站了起来。

“别装了，鸭蛋不好带，也容易挤碎啊”

“没事没事，爸给你包好。你妈自己腌的，都冒油了，跟外面卖的不一样。”

老爸钻进了厨房，从坛子里把鸭蛋一个个捞出来，冲干净，再挨个用纸包上几层，然后整齐地码到密封盒里。老爸这辈子就不是干家务的料，粗粗的手指透着笨拙。

“慢慢吃，多吃点！”老妈把菜在我的碗里堆成小山，念叨着：“今天不着急，你爸已经约了出租了，一个小时就能到火车站了。”老爸转过身，接着说“你还记得吧，你上大二那年，我们起晚了，大冬天早上4点多，也打不着车，给你妈和我差点跑吐血喽！”

“可不是，我一晚上就没睡，就怕过点儿，一会儿看看表一会儿看看表，后来也不怎么着就睡着了。也没听见闹钟响。”老妈每次说起这件事还都愧疚不已。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早上，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三个人的喘息声和箱子在压实了的雪地上滚过的咕噜声混合在一起。路灯昏黄，零下20几度的空气急速地钻进喉咙。

上大学的时候，每次爸妈都要接我送我，一家人风风火火地坐大巴赶去火车站，然后还一定要看我坐到座位上，帮我把行李放到架子上。

“今天你们就别送了吧，我早都不是小孩儿了。”老妈说：“我倒不是担心你，我知道你一个人能行。我就是想跟你多呆会。”

“好了，差不多了，咸鸭蛋，烤香肠，缸炉（我们老家的一种特产烧饼）……我先把行李和吃的搬下楼，等出租来。”急脾气的老爸，这么多年一点也没变。他总是要提前下去，明明还有半小时才是和出租约定的出发时间呢。

出租车飞速地穿过田野，这个季节的东北，还光秃秃的见不到什么绿色呢。烧过的玉米地空空荡荡。一切生机还在最后的孕育中。爱聊天的老爸和司机扯着闲天，我躺在了老妈腿上。“再睡会吧，到了我叫你。”其实我一点也不困，我就想和老妈多亲近一下。这些年，在外打拼，心越来越坚强，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跟爸妈的亲密接触也越来越少了。

我闭着眼。真想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我可以在爸妈身边撒娇。不用一个人回到北京，面对一切未知，一切风雨。我感觉到老妈缓缓地抬起手，伸展着手指。我知道她的半边身子都被我压麻了。她不敢动，怕吵醒我，也怕打断了我们难得的依偎。

到火车站了。老爸又抢着去后备箱抬行李。我要去帮忙，老妈拦下了我，她说：”你就让你爸搬吧，他搬得动。再说，我们也就帮你这么一段了，到北京，一切就要靠你自己了。”

是啊，一切就要靠我自己了。

纵有再多不舍，也不能阻止火车的离去。又像这些年无数次送别一样，我隔着车窗挤出最灿烂的笑容，招手示意他们快走。在泪水夺眶而出之前，快速的扭过头去。

我不敢回头。我知道他们一定还在那里。我知道老妈一定在抹眼泪，老爸轻轻地揽着她。两个小时后，他们会回到只有两个人的家里，早上的剩菜一定舍不得倒，还要吃上个两天。

忍了一天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就让我静静地哭一会吧。到了北京，我就要立刻穿上坚强的外衣，面对未来的种种，一切就要靠自己了。

老爸的微信来了，我擦去眼泪，从一片混沌中渐渐看到了闪光的力量：“女儿，加油！我们知道你从小就要强。但别太辛苦了。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爸妈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我握紧手机，冥冥中，我似乎握住了一根无形的缆绳，顺着它，找到了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