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下你开了一家面包店

团友之中,有对小夫妻,先生高高瘦瘦,太太清清秀秀,言语温文,很讨人喜欢。

看到他们对食物,永远注意,一直尊重,不断地抱好奇心发问,对他们更有好感。

有天闲聊时问:“做些什么的?”

“贸易。”先生回答。

“闷吗?”

对方点头。

“将来想改行吗?会做些什么?”

他们同声回答:“开面包店,也卖蛋糕。”

从许多小夫妻口中,都听过这种话,还有开花店的、开书店的,都是美丽的梦想。

不久,经过九龙城福佬村道,看见一家装修得比其他铺子别致的面包店,没有中文招牌,外文写CERES BOULANGFRIE ET PATISSERIE,就走了进去。

一看,不是那对小夫妻是谁?

“蔡先生,是我呀,李兆伦。”对方叫了出来。

我也为他们夫妇实现了愿望感到高兴,看店里产品林林总总,职员又忙得不可开交,客人络绎不绝,也就不打扰,买了一些东西,答应下次再来。

这一耽搁就好几个月,但每次经过店铺,都关心地观察,见生意滔滔,微笑了出来。

今天劳动节,日子过得快,记不得那天是假期,才发现没约人。又散步到福佬村道,店照开,见小夫妇过了时间还没吃中饭,请了他们两人到“金宝”吃泰国菜。

“ceres作何解?”我问。

“是希腊神话中的谷神,也有丰收的意思。”太太说,“既然开的是法式面包店,不用中文名也好。”

“怎么想到开面包店,而不是花店?”

李兆伦说:“我小的时候,在后巷看到师傅将面搓成一团团,拿去一烘,变成面包出来,感到非常神奇,从此决定要自己做面包,就那么简单。”

“你也喜欢做面包吗?”我问太太。

她笑了:“喜欢吃而已。”

“不只喜欢面包,对吃的东西都喜欢,在外头一试到什么新菜,回家就拿我当试验品。”先生说。

“有没有正式学过?”我问李兆伦。

他摇头:“我小的时候就跑去叔伯的店里当学徒,后来念书,一有空也去面包店做业余工。出来教过书,假期到法国和台湾上过几堂课。做贸易时实习,没停过。”

“现在的面包店是怎么组合的?”

“最重要的是人,同事都在大酒店做过,上司是洋人,发挥不了。我把理念告诉了他们,大家都很愿意跟我出来闯一闯。接着是机器了,一共八九台,瑞士和法国做的。做法国面包一定要用他们的机器,焙烤之前会喷出蒸气,面团才润,高温一焗,皮多肉少,又很爽脆。”

“哪来的资金?”

“亲戚们支持,我很感谢他们。自己又有点储蓄,全放进去了。”

“怎么保证品质?”

“机器好,用料高级,最基本了。说到底,还是靠大家的热忱,每一个员工的兴趣都相同,从早做到晚,没有一句怨言。我的要求又高,但也让他们自由发挥,只有两点一定要他们遵守的。”

“是什么?”

“一是不准在工作时吸烟。抽了烟,手上会沾烟味,影响到面包。收工后,他们吸个不停我也不管。第二件是不得说粗口。”

“粗口人人都说的呀!”

“太太和我都听不惯。这是最低要求。”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青梅竹马,学校的同学,没有惊喜。”太太说。

“的确没有惊喜。”先生也笑了,“这个人一脑门吃,除了吃,什么话题也没兴趣,看电视也专看吃的节目,有时真把人闷死。”

太太微笑不搭嘴,她深知让先生在别人面前诉诉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道理。

“还有呀,”先生说,“她一直嫌我长胖了,每天要我做掌上压,但是每天又煮很多东西给我吃,一餐五六个菜,我怎么会不肥?”

“女人是什么东西做的?”我问。

他有点惊讶:“人家都说是水做的呀。”

“不是,”我说,“是矛盾做的。”

他们都笑了出来。

看到这对小夫妻,很感欢慰。也许,今后数十年,一串的“谷神”连锁店会出现;或者,在他们年老时,小孩子们问:“叔叔,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他们幸福地回忆:“开过面包店呀。”

选自蔡澜《饮食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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