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着， 谁都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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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深圳，应该算是一年中最舒适的间隙。暑气已退，凛冬未至。温暖中透露着些许清凉，是爬山涉水露营野餐享受生活的大好时光。

享受生活，需要成本。在这里呆久了，耳闻目染潜移默化，做一件事情之前就如同为了蝇头小利绞尽脑汁的小贩一般，先掏出计算器，计算着时间，计算着花费，计算着是否有利可图，是否能立马获得收益。假如不能，即使再想做的事，也会忍痛放弃。

就这么算着算着，大好青春和时光悄悄溜走，留下的，只是一张张记满一串串数字的废纸。

很鄙视自己，竟然变成这般模样。

路过华润超市对面的中介，这里是我经常驻足停留但却从来不敢进去的地方。明亮的落地窗玻璃上张贴着包含整个大鹏新区的二手房，从南澳到葵葵涌，从精装到毛坯，从小区到民房，应有尽有。

心仪已久的一套房子还静静躺在左下角无人问津，总价也从2打头退到了1。我的心里一阵莫名激动，看来政府打压房价的措施还是起到了巨大效果，希望能够再接再厉，这样就有可能在这里有立锥之地了……

“你都在想什么呢？不想着怎么努力挣钱，天天想着房价下跌，南山福田再跌你又买的起吗？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地铁、学校、医院什么都没有，天天就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也得去龙岐湾一号啊！我可不想买件衣服都要坐两个小时的车……”一阵激烈的话语打断了我的美好幻想。

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对年轻情侣，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女主正在激烈的跟男主倾诉。男主正指着房产信息的手慢慢垂了下来，默默低下了头。

我顺着男主的手瞟了眼房子的信息，好家伙，3打头的。不知为何，我竟然也莫名其妙红了脸，反省着自己刚刚的错误想法。

“喂！站住！”喊了半天，我都没意识到那人是在叫我。

“闯红灯了知道吗？”

脑子一愣神的功夫，短路了。原本想去肯德基点杯饮料冷静一下，这下可好，一下被罚一百。不光饮料喝不成，连三天的饭钱都没了。

商量了半天，好话说全，极尽谄媚，只差恨不得热脸贴在冷屁股上，终于从主犯被订为从犯，罚金也从一百降为了二十。

没有现金，没关系，交罚款也能微信支付。扫完二维码，感觉似乎平白无故赚了八十块，胸中的郁闷之气尽扫，更应该去买杯饮料庆祝一下。刚推开门，电话响了。

“你赶紧回家！”电话里，妻子的声音有些急促，让我不禁有些紧张。结婚五年，妻子早已被生活和两个娃磨炼得宠辱不惊，印象中上一次听见她这种说话口气，还是恋爱的时候。

“咱爸被大爷告上法庭了，后天就要开庭了，你买今天夜里的票吧！”

“什么事啊？”我隐隐知道答案，却又不敢确定，也不愿确定。

“还能有什么事？还不是那套房子的事情！”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得已，赶紧背起背包就向火车站奔去。等上了火车，才收到妻子发来的信息，这几天大幅降温，多带几件衣服。看看手机日历，原来今天刚好立冬。

快到站的时候，又收到了妻子的发来的信息，上面写道“卖房子的钱我已经准备全部拿去交首付了，到时候你别又当老好人，什么一人一半，没有的事！我们也要生活！跟了你五年，也分居了五年，我以后再也不愿过这种日子了！”

淮河岸边的小城，有些落寞。2018的冬天，来得很早。明明才刚刚立冬，却彤云密布，朔风满天。

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进了法院。走出法院，我回头望了望让人生畏的国徽，戒烟多年的父亲竟然从怀里掏出一包软中华，嗅了半天，最终还是拆了包装。

我不抽烟，可耳闻目染也知道散烟的规矩是拿出的烟必须比人数多，这样代表对人的尊近，防止有些自尊心强的人误以为是“嗟来之烟”。

室外吸烟室里，律师、法官、审判长都陆续过来，父亲为了表示感谢，一一将香烟递过，几个人面无表情，微微点头，随即点起烟吞云吐雾起来。不一会儿，大爷也进来了，父亲有些尴尬，烟盒在空中停顿了半天，最终缓慢递了一根过去。大爷“哼”了一声，掏出烟自顾自抽了起来。

我就站在不远处， 目睹这一切，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官司打赢了，拿到了房子的所有产权，可是父亲却沉默不语，一直呆在里面抽着闷烟。

女儿和儿子在门口的台阶上来回奔跑打闹，妻子没有想往常一样大声喝止。风越刮越大，妻子带着娃进了车里。一会说儿子要拉屎，一会说女儿想吃披萨，一会说又想起家里的电饭锅好像忘了拔了，里面还炖着排骨汤。

可以看得出，妻子还是很高兴的，跟我在外漂泊又两地分居几年后，等把这套房子卖了，终于能够凑齐工作地点中已久的房子的首付了。

第五根烟抽完，我示意父亲天色不早，该回家了。父亲叹了口气，指了指背向我俩的大爷。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法院在城市最西边，大爷家在城市最东边，这种天气这个点，是很难打到出租车的。只可惜，我努力了半天，大爷始终背对着我，不为所动。

最终，父亲也放弃。载着儿子女儿的欢声笑语，在凄冷的夜色中一路飞驰，只留下一个孤单的身影。

爷爷留下的房子，在我眼里，是一颗埋藏多年的定时炸弹。而这颗炸弹，终于在今天，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