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河琴里随想
说起来，第一次知道五河琴里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一句有“不尊重女性”嫌疑的口诀——
桐乃月火羽濑川，琴里火怜萌美柑。公主小凑迷千万，穹妹萌点占一半[1]。
口诀以七言打油诗的形式列举了当代日系ACGN作品中九个比较脍炙人口的妹妹形象。其中桐乃、小凑、穹妹和小鸠我都已经领教过了，物语系列很长不好补，娜娜莉最后负了鲁路修的剧情又太“黑深残”以至于我不敢看第二季；于是便在琴里和美柑中选择了知名度较高的琴里作为下一个欣赏的角色。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我接触约战这个IP的契机。
看过我的《苍穹固悠远，其心永恒乎》的读者应该记得，我对穹妹的人物解析是从“可怜”、“可爱”、“可悲”三个关键词入手的。事实上，上面口诀的后三位——娜娜莉、小凑、穹妹——都是可怜可爱又可悲的形象。而对于前六个女孩子，则分别是“可怜”/“可悲”二取其一外加“可爱”。比如桐乃便是可爱又可悲的一个形象[2]。
那么琴里呢？在我看来，琴里是一个可怜又可爱的女孩子。
琴里的可怜体现在两方面：
一方面，被“幻影”授予灵结晶之后，作为精灵的琴里身怀特殊能力。套用《蜘蛛侠》里一句很扯淡但又很实在的话：“With great power, comes great responsibility.”（能力越大，责任越大[3]。）她的超凡能力被拉塔托斯克发现，一同被发现的还有她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士道封印灵力的能力。事实上，除了五河兄妹以外，主张和平对待精灵的拉塔托斯克找不到其他可行（哪怕仅仅是理论上可行）的方案。这样的背景之下，五河兄妹——当然主要是琴里——自然承担起了这份按理来说根本不需要他们承担的责任。委实说我并不喜欢这种能者多劳论，特别是当全人类的命运居然决定在两个小孩子手上的时候。这样荒诞的命运落在任何人身上，相信ta都不会愿意的。己所欲尚且勿施于人何况己所不欲呢？这样看来琴里的确够可怜的了。
而另一方面，则是琴里的身不由己。读者们稍加思考就会发现，作为IP的约战沿两条核心线索展开：一条是士道攻略精灵、收获爱情的明线；另一条则是崇宫澪、时崎狂三、艾略特带领的拉塔托斯克和艾扎克带领的DEM社四方势力博弈的暗线。如果说博弈的这四方是棋手，那么所有其他的角色都不过是棋子，包括作为拉塔托斯克和DEM双方最强战力的艾伦/卡莲姐妹和五河兄妹在内。从这个角度来说，作为棋子的五河兄妹尤其是琴里，没有选择的余地，自从她被拉塔托斯克发现以来，就不得不一直为拉塔托斯克效力——置身几方利益团体斗争的漩涡里，琴里自然不可能独善其身，也就只能“心甘情愿”地作为控制士道和其他精灵们的纽带，为拉塔托斯克的方针服务。
我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生活：琴里加入拉塔托斯克时撑死了10岁。然而一个还没发育（笑）的女孩子就得参与封印精灵这种和全人类命运息息相关的事情。如果读者们对这种感受没什么概念，不妨回想《三体》里的面壁者们吧——
正如萨伊曾说过的，这种使命在被交付前，是不可能向要承担它的人征求意见的；而面壁者的使命和身份一旦被赋予，也不可能拒绝或放弃。这种不可能并非来自于谁的强制，而是一个由面壁计划的本质所决定的冷酷逻辑，因为当一个人成为面壁者后，一层无形的不可穿透的屏障就立刻在他与普通人之间建立起来，他的一切行为就具有了面壁计划的意义，正像那对面壁者的微笑所表达的含义：
我们怎么知道您是不是已经在工作了？
史强把手搭到坎特肩上：“比如你吧，假如把面壁者这个身份套到你身上，你会像他这样借机享乐吗？”
“我早崩溃了。”
一个联合国的武将联络官都直接表示他扛不住面壁者的职责，可想而知对于学生的琴里这是多么令人窒息的重担；她还不能选择甩掉它，只能想法适应它。世界上很少有什么事情比失去自由更加痛苦吧？而不得不置身自己并不愿意参与的事情——身不由己——就是一种失去自由的体现。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还不够可怜吗？
然而，正是因为琴里的可怜，才更显得她是无比的可爱。这个可爱不是二次元用语中常见的那个讨人喜欢的“萌”的意思，而是指人格魅力，或者不妨说，更接近“谁是最可爱的人”里“可爱”的意思吧。
作为一个肩负重任且没有选择权的女孩，自己都是个小姑娘的琴里估计是担不起着种责任的。这不是你玩RTS游戏可以读档可以重来；这是以千万人的生命为赌注在(x,y,z,t)甚至虚拟维度中与对手斗智斗勇。如履薄冰已经不能形容这种行为的风险和执行者的心境了，这简直是如临万仞深渊方矢复寓还要箭箭中的！要知道，《三体》里四位面壁者之一，时任美国国防部长弗里德里克·泰勒在被破壁之后直接就自杀了；可想而知这样的身份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幸运的是，琴里扛住了。这个萝莉身材的少女身上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五年来，她一步步攀升到了Fraxinus指挥官的位置；她磨砺自己的战斗技巧，几度在战斗中化险为夷甚至几乎以限定灵装状态秒杀了完全灵装状态的狂三[4]；她指挥一次次攻略精灵的任务，提出中肯的建议，竭尽所能为士道的行动提供帮助；卫星坠落时她倾尽全力将其摧毁……面对面壁者似的责任，她没有崩溃、没有放弃甚至没有像罗辑那样选择逃避，她用十个被封印灵力的精灵证明了她可以和士道以及拉塔托斯克众人在同样的战场上并肩作战[5]。有这样的成长过程，谁能说琴里没有魅力呢？
更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个过程中，琴里逐渐拥有了其他人难以比拟的心志、大局观和责任意识：她把哥哥的安危放在首位，每次行动都要求士道不要冒险，首先追求全身而退，可在士道暴走篇也做好了诛杀至亲的准备——这种觉悟不是人人都有的，上一个大义灭亲的源稚生在龙族吧一度被喷成“打着大义旗号满足自己道德优越感的伪君子”，可见相当一部分人甚至不能接受别人手刃血亲，他们自己就更不可能有这种觉悟了；DEM杀来两军对垒战局恶化，众精灵身临险境，作为指挥官的她也披挂上阵、身先士卒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好让士道多活哪怕一秒；决战前夜，意识从未来穿越回归的士道告知她最强大的敌人，始源精灵，就藏在他们内部而且还是琴里的至交好友，琴里也只是沉默半晌而后便打起精神拟定作战计划以期力挽狂澜……坚定的心志、计划为先的大局观和用最小代价换来最大胜利的责任意识，这大概也是琴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品性吧。无怪乎2014年的世萌萌王颁给了她，她当之无愧！
不过，不同于狂三几乎与生俱来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琴里并不是一个有很强烈的“要为世界做点什么”念头的人；她的责任意识更多是一种在其位、谋其政。这一点从她日常的行为就能看出：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家人和拉塔托斯克给予她的一切；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在意行动会消耗多少资源，只要拉塔托斯克上级没有反对；而且对众精灵，琴里也更多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可以说琴里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她有自己的追求。
琴里的追求很简单：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士道平安，阖家团圆。她保障士道安全、为他出谋划策打辅助、在七夕短签上写下了“想和士道结婚”这样幼稚又朴实的心愿……她所有的行为，都不过是基于对士道的情感。可以说这是琴里最根本的魅力所在：她承担了沉重的责任，可支撑着她的不是什么崇高的追求甚至不是像狂三那样的信念，而是情感这样简单直白甚至有些没逼格的东西。套用一句口号就是：用平凡的爱去为最伟大的事业添砖加瓦。
当然，琴里的塑造并非完美无瑕。主要是因为她的身不由己缺乏衬托，导致她的可怜被埋没了不少，连带着影响了可爱。身不由己这一点缺乏衬托又是因为约战对主角背后势力的博弈用力不足。各位不妨回想魔禁——御坂美琴确定自己面对一方通行没有胜算，但还是决定前去挑战，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剩下的御坂克隆人们的生存。电伤前来阻止她去送死的上条当麻时，炮姐泪如雨下，拥有学园都市名列前茅战力的她在面对敌人和政治势力时的无能为力展露无遗。此时炮姐的身不由己便深入读者们内心了顺带为作者亲儿子上条当麻的那计摸头杀做铺垫。而上条当麻一次次卷入和他无关的事情之中，尽管部分原因是他多管闲事，但即便如此还是很多人同情他、认为他是不得已而为之。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魔禁中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光十字教就有三大派系外加学园都市为代表的科学势力和各国财团、政府；他们麾下的执行者们也各怀心思；他们时而合作时而竞争时而互相猎杀捕食。且在魔禁中，镰池和马为角色背后势力的斗争用足了笔墨，这就把炮姐、当麻等人置身利益斗争漩涡中的身不由己展现得淋漓尽致了。相反，约战只有四方势力而且内部团结一心，更没有权力机关的介入，再加上没有太多的智斗元素，这就给了大家“琴里等人好像还是可以支配自己行动”的错觉。实际上他们还是棋子，这一点差别直接导致琴里在身不由己方面表现力大打折扣。更扯的是，DEM和拉塔托斯克的博弈虽然是对待精灵理念的不同，可归根结底竟然是因为艾略特和艾扎克两人对精灵怀有不同的情感——艾扎克视精灵为工具而艾略特单恋始源精灵崇宫澪。说实话这让包括我在内的相当一部分读者大跌眼镜：啥？你们俩不戴王冠、不慕名利、不争荣宠地勾心斗角了这么多年只是因为对精灵的感情不同？看来老橘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加入太多的权谋和智斗元素，这就让琴里人物塑造上的缺憾几乎不可避免了[6]。
不过，尽管有些许不足，但我还是得说：琴里是一个可怜又可爱的形象。她的主见、她的深明大义、她朴实无华的追求和她对士道等人的真情流露都让我着迷。我听过一种说法：“看看一个国家的文艺作品怎样塑造男人的姐妹，就能大概知道他们怎样看待女性”。如果大家看过足够多以姐妹题材为卖点的日本ACGN作品，会发现其中的姐妹形象其实很单一：要么是对兄弟极度依恋、离了男主三分钟就活不了的“女儿”（如深雪、小鸠、亚希和住之江里子），要么是嘴上把兄弟怼得体无完肤却还照顾男主生活起居的“妈妈”（如美柑、直叶、梦月和住之江亚子）；即便偶尔有如桐乃这样相对有个性、有主见的姐妹，也往往会因作者金手指沦为男主情感路上的辅助甚至猎物。因此，虽然琴里并不完美，但她的确是日系ACGN中一个个性鲜明、出彩的妹妹形象。家庭欢乐美满、生活安逸富足的她大可以含着棒棒糖躲在士道身后当她的小公主；但她选择站出来，和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并肩作战，为了那些需要他们的人，也为了他们自己。
因为想要和你共享岁月静好，所以甘愿与你同当艰苦辛劳。这大概是对琴里最完美的诠释。
我猜看到这里很多人会希望琴里和士道在一起，不过我推测不太可能。一方面是因为上一个像这样打某临床科室擦边球的日轻作者已经被喷得自闭了，有前车之鉴，橘公司不会这样作死；另一方面是因为琴里和士道的关系虽然已经超越了兄妹，却并不是向恋人的方向发展；在我看来，他们的关系更接近生死相扶、患难与共的战友。他们是彼此人生旅途中最长久的旅伴、最坚强的后盾；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没有男欢女爱，有的只是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纽带；可这份不解之缘，却比钢铁更坚硬、比蛛丝更柔韧、比血脉更牢靠刚强、比爱情更地久天长。
写到这儿，我眼前突然蹦出一幅画面：
若干年月以后，灵力消散，精灵们都变回了普通人。士道和十香结了婚，精灵们也各自组建了各自的家庭，开始为了各自的生活而奔走忙碌。一天，已经搬出家门的士道夫妇回到家里，看到客厅沙发上，琴里挺着大肚子就这么躺在那儿。她依然用熟悉的黑缎带扎着熟悉的双马尾。五河家那个上门女婿正在厨房忙碌，妻子本就有限的营养大多被未出生的孩子消耗掉了。十香和士道的孩子们跑向琴里，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和爸爸一点都不像的姑姑。
一家人团圆到晚上，琴里该休息了。但她还是执意要送哥哥和嫂子到门口，哪怕需要丈夫的搀扶。
就在士道走出家门的时候，琴里突然冲士道说了句：
“爱してるぞ！お兄ちゃ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头上的缎带已经换成了白色。
依我想来，对于约战中最年幼的精灵、最年轻的指挥官，五河琴里，这颗如升腾的焰火般闪耀天穹的新星来说，这应该是最美好的结局吧。
[1]：原始版本为：“桐乃月火羽濑川，琴里小凑萌美柑。天下有妹千千万，穹妹萌点占一半。”不过我认为作为最早被称为“引发妹控狂潮”的ACGN人物形象，布里塔尼亚公主娜娜莉完全有资格上榜，事实上她也是日系ACGN作品中塑造得最成功的妹妹形象之一；此外火怜和月火出自同一部作品，可以并列。因此这里做了一些修改。
[2]：关于桐乃的可悲，我在《一个“洛丽塔”式的悲剧》里有提到过，不过因为桐乃的可爱已经有目共睹，所以这里就不论证了。以后有机会我应该会写一篇比较完整的讨论这九个女孩子的文章。
[3]：同为“力量”，“power”比较接近“权力”的意思。这个角度来说，英语中的“Super Power”应解作“威能”；如果真要表示个人“能力”，用“ability”或“competence”可能更合适。因此这个句子比较恰当的翻译或许是《巴啦啦小魔仙》里魔仙女王的那句“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4]：关于琴里与狂三的战斗，必须说明——
看技能就会发现，狂三的技能非常全面：
机动—空间意义：一之弹；时间意义：六之弹、十一之弹、十二之弹
控制—二之弹、七之弹
恢复—四之弹
增益—三之弹、八之弹
信息—五之弹、九之弹、十之弹
单是三/四/五/六/七/九/十/十一/十二之弹所代表的操纵时间的能力就足以让她的对手吃尽苦头，再加上八之弹的分身（正篇里仅有的两个分身类技能）、吞噬时间的食时之城（正篇里仅有的四个群体强控技能）和美九篇里出现的通过阴影隐藏/逃遁的能力（相当于一个带无敌时间的TP），可想而知狂三有多么强大而且以上这些还都没有考虑她的智谋。说狂三是崇宫澪以下最强精灵一点不足为过。
当然平心而论，应该说约战里的十一个精灵（除去澪）都各有特色：战士十香和折纸；控场型的四糸乃和八舞姐妹；二亚、七罪和美九属于辅助系；六喰和狂三都是综合能力强的法师（不过狂三和合体后的八舞姐妹还有射手属性）。
而琴里在精灵中又十分特殊——
首先琴里有精灵中最强的自愈能力，除非直接封印灵力/剥夺灵结晶，否则她几乎就是不死之身。而很遗憾，狂三唯一的伤害技能就是手中的枪（还缺爆发），因此在战斗中硬吃了狂三一整套技能的琴里也只是花了点时间疗伤而已。这就已经让狂三在战斗中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其次，琴里的天使“灼烂歼鬼”有两个形态：斧形态和炮形态；斧形态时她是站桩输出的战士，从琴里篇、暴走士道篇和精灵大乱斗来看，斧形态的琴里至少能和限定灵装的折纸/十香打成平手；炮形态时琴里拥有精灵中数一数二的爆发输出，能一炮贯穿狂三的天使“刻刻帝”，单看这一点她限定灵装时的爆发就接近完全灵装时的六喰，要知道六喰的大招“解”也只有这种破坏力而已。近战打不动，远程拼大招又拼不过，也难怪狂三最终是靠士道出手才保住了小命。
最后，虽然有大量分身帮忙，但这场战斗中狂三依然是以一敌四（十香、真那、折纸、琴里，还是车轮战），消耗巨大，因此最后落荒而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请大家别再说什么“三三打不过琴里”啦！杰斯、剑魔、刀妹和奎因抱团推家时你见过哪个蚂蚱没大没闪还敢去硬刚啊……
[5]：这里这样表述的原因是：士道的能力被发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琴里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可以说没有琴里就不会有另外九个被封印的精灵（狂三没有完全被封印）。
[6]：不过正如我在《黎明中盛放的杀戮之花》中所说，约战的浪漫很大程度上源于以“约会”的方式来“作战”，加入过多智斗元素只会失去这种浪漫。而且狂三等人的塑造也容易因此崩坏，所以这里就视为橘公司的一种取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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