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阿姨

昨天下午3点多去“友谊理发店”烫头发，店面很不起眼，开在一个小区大门旁边，和汽修店邻着，就一个人管，手艺好、价不高，我这一头难搞的头发基本都是在这儿搞定的。

8.31，这个日期我选的可不太好，因为第二天要开学了，好多家长带着孩子来理发，老板说得等挺久并对我进行了劝退，但我想着来都来了，不管多久就等下去吧。

我在连排座椅最边上位置坐了下来，等了快半个小时，突然有个声音炸开来，“还这么多人嘛！来多少趟了，怎么这么些人的！”一位声音高且尖的阿姨进来了，怀里抱着个小孩，走到我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那声音像是又近了好多，钻进了我的脑门儿。老板笑着回应了一下便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这个阿姨转过头来打量了我一番，转过头又自己嘟囔了句“怎么这么些人呢”，便哄着自己怀里的小孩玩。

没多久，又进来一位胖墩墩的阿姨，带着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一进门，那个大嗓门的阿姨说“哎呦！你也来了蛮！哎呀！人真多，我等半天了，来啊！过来坐”，那个胖墩墩的阿姨便也来这边坐下了。两个人聊着家长里短，自己孩子每天喝多少牛奶，多高多重，学习用一句“还行”带过。

两位阿姨聊得火热，老板那边手里的活忙完了一个，大嗓门阿姨急忙起身，对着自己还不懂事的小孙子说“哎哟！终于到咱们咯！理完赶紧回去哟！”老板看了看我想说啥，但看我没介意也就没有说。后来才知道，这个阿姨这一天来了三四趟了，所以也算不上插队。

大嗓门阿姨剪头发，上药水的全程都是抱着自己的小孙子，倒也不是不能放下，只是他的小孙子一被放下就啊啊的叫，大嗓门阿姨也只好顺着他。大嗓门阿姨的头发上好药水后，老板让我过去坐下开始给我弄，这时候大嗓门阿姨突然问了一句，“美女，你是哪个庄的？”，这阿姨肯定以为我是附近哪个村庄的，因为来这个店理发的，基本都是同村或者邻村的，一片片的还建小区。这个地方一般问哪里人，都会说自己老家，但我老家不在这，便说了自己小区的名字。这阿姨一听不在自己熟悉范围，便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而夸我长得好看，说：“这样的闺女有三个五个也不嫌多啊！”说着自己哈哈哈笑起来，我也礼貌笑着回应。那个胖墩墩的阿姨听到了说，“可不是吗！上一辈的可不这样哦，我那个公公，生俺二闺女的时候躺地上就不起来了，说自己怎么就不能有个孙子，你可不知道，那时候可让愁死了啊！” 胖墩墩的阿姨从这话题一开，便讲起来自己的公婆如何重男轻女。

这个胖墩墩的阿姨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就是带来理发店的这个胖墩墩的男孩。这个阿姨的公婆有两个儿子，大儿媳妇生了三个女儿，二儿媳妇就是这个阿姨，这个大孙子来得晚，跟前面的姐姐们年龄差距挺大的，能看出来爷爷奶奶对他的宠爱，一米二、三左右，120斤。阿姨说她怀第二个女儿的时候，计划生育让她东躲西藏，甚至有段时间还住过仓库，后来还是被发现，交了一大笔罚款，生出来的时候，公婆躺在医院地上哭得嗷嗷的，之后一眼没来看过这个孙女，直到孙女四岁才接受了这个现实，认了这个孙女。隔了好几年，这个阿姨怀了这个儿子，公婆看她爱吃辣椒，便以为又是个女儿，“酸儿辣女”嘛，便没有上心，后来去医院要生了，公婆也没有去，直到孩子生出来了，打电话说是男孩，原本惜钱如命的公婆大老远的打了出租车到医院看孙子，乐得合不拢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阿姨对于自己公婆重男轻女的事一直放不下，自己的两个女儿平时就买好菜好饭、好烟好酒孝敬自己爷爷奶奶，阿姨说只要她一开口提当年的事，再说几句眼下享受的都是孙女孝敬的福气，他的公公便说“你还有完吗！”她也只好不再说什么，但当年受的那些委屈一直没办法散去，每每看到自己的儿子，总觉得是自己的儿子让她得以解脱，让她在那个家里面抬起了头来。

大嗓门的阿姨听完了说“可不是嘛！都偏心眼，疼孙子，其实都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胖墩墩的阿姨又说“其实也能理解，出门去和人家聊，人家都有孙子，自己没有，确实嗔得慌。”大嗓门阿姨附和着说是这样。

话题没再继续下去，我头发该抹的东西抹的差不多了，大嗓门阿姨也急了，“还不行吗！早知道先给我弄”，老板说快了让她别急。拿来药水又给她上了一遍，她怀里的小孙子好像对环境熟悉了，开始不停的和她奶奶说话。大人们没话说的时候，小孩是永恒的话题。老板看两个阿姨没话聊了，随便起了个孩子的话题，两个阿姨又吧啦吧啦聊了起来。

我的头发要软化很久，我便坐到一边，老板给那个胖墩墩的男孩理，胖墩墩的阿姨在一边仔细的看着，眼里全是自己儿子，大嗓门阿姨在一边给自己还不懂事的小孙子说“一会儿给你也理吧，理成大帅哥！”，胖墩墩的男孩理完了，胖墩墩的阿姨也没问价，直接拿了10块钱放到桌子上，打了招呼便走了。这个店大家都熟悉了，剪头发10元一位，不少人都说太少了，但老板也一直没涨价。

大嗓门阿姨看她走了，自己也急了，问老板自己的什么时候好，老板说不能急，边说着边给她给她用仪器加热，弄好了大嗓门阿姨那边，来我这边给我上第二遍药水，这时来了一个穿连衣裙的阿姨，40来岁的样子，带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正因为一张贴画吵吵闹闹。

这个阿姨脖子上用黑色绳子挂了个不小的金饰，齐刘海扎马尾，黄色头发，脸上淡妆，有难掩的岁月痕迹。这个阿姨话不多，问了要等多久，便坐下来等着。

我的注意力全在她女儿的身上，没太听大嗓门阿姨和她聊什么，反正都是家长里短的闲话。这个阿姨的女儿穿着粉色连衣裙，短发，方方的脸，一股男孩气，小黑皮，阿姨的儿子是哥哥，她是妹妹。跟哥哥抢贴画全靠哭，一哭这个阿姨就说她哥哥，最后还动起手来打男孩。男孩一脸的委屈，挥舞着拳头要打妹妹，可终究也没打到妹妹身上，只是在空气中挥舞着拳头。

两个孩子就这么闹着，阿姨可能习惯了，丝毫不在乎分贝分外高的两个孩子的吵闹声，和大嗓门阿姨聊着。

这个阿姨打了个电话，像是在嘱咐家里人做晚饭，一听在村里就是算得上有钱的人家。“羊肉我拿出来了，冻应该化差不多了，用辣椒炒炒吧。还有那个泥鳅今天可以吃了，炸炸锅加水直接把泥鳅放进去，煮就行了。” 电话那边的人可能没听懂，一来二去的说了好几遍，理发店的人应该都会用泥鳅煮汤了。

挂了电话，大嗓门阿姨说“泥鳅还能煮汤嘛！？” 金项链阿姨说“那是好东西，水中人参，小孩夜里睡觉出汗，喝点吃点泥鳅就能好好的了，比什么药都管用！” 大嗓门阿姨说“小孩他爷爷那回弄了一盆，我看着慎得慌，让他爷爷倒了它”。金项链阿姨说，“哎哟贵着呢，一斤二三十块钱，怎么还能倒了呢！”，大嗓门阿姨不知为何有点虚地说“俺看着怪瘆人的”。老板笑笑说了句“这泥鳅我还真没吃过，都不知道泥鳅还能吃呢。”金项链阿姨笑着说，“那是好东西啊”，看那意思是一定要尝一尝、吃一吃。

大嗓门阿姨烫好了头发给每个人打了招呼抱着自己孙子就走了。金项链阿姨一直在说着自己家吃什么喝什么，两个孩子用的水杯能显示温度，老板一边听着附和着，一边给我洗头，“我原来跟我老公一起干的时候很轻松，在楼上对着电脑看看监控，谁来了就给安排下怎么装货卸货，到点了就去仓库那边看看，闲着都能赚钱。现在不行咯，小孩离不了人，就只能去板凳场给做点杂活，我妈说她给看小孩，让我多少赚点呢。” 老板说“赚点是点，也能零花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孩子多累啊。”阿姨说“可不就是这回事么”

边洗头边听他们聊天，也听明白了些。这个阿姨家里有三个孩子，大儿子17了，辍学工作了，最近谈了个女朋友一直朝家里带。二儿子和小女儿就是带来店里的这两个，家里做的生意进出货量是以“万”为计算单位的，具体做什么不太清楚。看起来她是个强势、各方面都很自信的阿姨，今天过来是要给自己的头发换个发色，说其他人都说她的头发太黄了，想换成紫红色。后来因为老板要给我弄头发，等的时间很久，便只给她儿子理了头发，她老公来接的他们娘仨，她老公一来，她便多了些温柔和轻声细语，全然没了之前的强势。

最后就剩我和老板了，我俩都不爱说话，我闭眼小憩，她给我弄着头发。没过多久，老板的两个儿子和老公来了，大儿子很爱笑，跟老板说着一天的趣事，说着第二天就是初中生了自己的激动，像个小大人一样给老板说着自己的想法，老板说了自己的建议让他自己决定。小儿子跑来跑去，喊着哥哥妈妈，老板的笑带着很多的宠溺和幸福，大儿子带着小儿子玩闹，老板的老公一边帮老板做着店里的杂活，一边说着工作上的趣事和烦心事，老板也认真的听着，跟自己老公聊着天。

小小的房间，是我身在其中感受到的别人家的其乐融融，做完头发我也骑上了我的小电车迅速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