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莱和休谟的怀疑主义

不知道是不是早在百科全书派形成之前就预见到了这种局面,贝克莱主教提前做了准备,似乎是想要把这种局面扼杀在摇篮里。

做为一个经验主义者,他能够参透经验主义蕴含着唯物主义并没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他所采取的预防办法竟然是消灭物质。

可以说,贝克莱的出发点跟笛卡尔有些相似,他也是从对感觉的怀疑出发的,不过跟笛卡尔不同的是,他不是怀疑感觉的可靠性,他怀疑的是感觉的实在性。

贝克莱说:“有气味,就是说我嗅到过它;有声音,就是说我听到过它;有颜色或形象,就是说我用视觉或触觉感知过它。因为所谓不思想的事物完全与它的被感知无关而又绝对的存在,那在我是完全不能了解的。它们的存在就是被感知,它们不可能在心灵或感知它们的能思维的东西以外有任何存在。”

这话有点绕,主要意思是说,一个不会思想的事物,只有在我们感知到它的时候它才存在。这就像梦中的东西一样,梦到它了,它才存在而且并不是“实”在;没梦到它,则它不仅不是“实”在而且简直连存在都不曾存在——它只是“属于心的”。这是王阳明“心外无物”的欧洲版。

既然这样,那么是不是我们没有感知到的东西,即使是像梦中物那样的“性质”,就都不存在呢?

也不是这样。贝克莱认为,上帝总在感知一切。由于上帝的知觉作用,我们当成物质的那些对象才会跟常识一样始终存在,而不是只有当我们看它的时候它才突然出现。他认为,这是支持上帝存在的有力理由。

可想而知,他急于消灭物质的真正原因,是出于维护对上帝的信仰——他当然应该是一个唯心主义者。

但他失策了,因为他没想到,休谟依照他的逻辑把精神也消灭了。

休谟认为,我们认识精神跟我们认识物质一样,都是通过感觉进行的。既然我们不能感知到物质实体,那么也就不能说我们能感知到精神实体。

休谟说:“我们纵然尽可能的把注意力转移到我们身外,把我们的想象推移到天际,或是一直到宇宙的尽头,我们实际上也一步不能超出自我之外,而且我们除了出现在那个狭窄范围内的那些知觉以外,也不能想象任何一种存在。”

这就是说,既然我们只能同知觉打交道,永远不能超出知觉自身的范围,那么你怎么知道你所感知到的精神就是精神的实体?它当然会像那些物质一样,只是我们感知到的某种“性质”。我们不可能知道知觉之外还存在着什么东西。

休谟消灭的不仅仅是精神,他还消灭了因果律,这更加令人震惊。

休谟说:“我们无从得知因果之间的关系,只能得知某些事物总是会连结在一起,而这些事物在过去的经验里又是从不曾分开过的。我们并不能看透连结这些事物背后的理性为何,我们只能观察到这些事物的本身,并且发现这些事物总是透过一种经常的连结而被我们在想像中归类。”

休谟在这里提出了“经常连结”这个词。“经常连结”代表当我们看到某件事物总是“造成”另一事物时,我们所看到的其实是一件事物总是与另一件事物经常的连结在一起发生。它们确实是紧密靠在一起的,并且总是保持相同的先后出现顺序,但这并不必然代表它们之间有“必然”的因果关系。

因此,我们并没有理由相信一件事物的确是造成另一件事物的原因,两件事物在未来也不一定会一直互相连结。这就是说,我们之所以相信因果关系并非因为因果关系是自然的本质,而是因为我们所养成的心理习惯和人性所造成的。因此,因果律是完全属于主观的,它没有逻辑的必然性,只有心理的必然性。对此,康德不禁惊呼:是休谟把他从独断论的迷梦中唤醒了。

需要注意的是,休谟跟贝克莱并不完全一样。贝克莱断言物质不存在,而休谟只是声称不知道是否存在。怀疑主义之所以是怀疑主义,不是因为贝克莱的断言,而是因为休谟的“不知道”。

可以说,怀疑主义是经验主义哲学的逻辑终局。它骇人听闻,却又无可辩驳。罗素认为,这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一条死胡同,沿着这个方向,不可能再有新的发展。

罗素说的没错。休谟否定了物质和精神的本质及其规律具有可知性,既破坏了唯理主义的基础,也破坏了经验主义的基础,这等于从根本上把哲学、科学和上帝都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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