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黄昏随写

黄昏静静的，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湿漉漉的地面映着我麻木的身体，我的目光有些呆滞，眼睛里的物景皆有些模糊。我远远能看见巷道处停着几个售卖水果的商贩，他们的喇叭里不停地重复着那几句有关水果价格的话语，身处这个世界，对于这样的热闹我无法拒绝。喇叭里的声音也有可取之处，它们为冷清的街道平添了几分盎然生气。我是喜欢这种热闹的，尽管只是表面的热闹，但还是给我虚空的心带来了一丝暖意。

大概人孤独久了，都会异常渴望热闹。我时常会想起儿时在故乡的集市上听到的哪些声音。摊贩把街道两旁摆满自家种植的蔬菜、自家饲养的鸡鸭，或者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守着一篮子土鸡蛋售卖……每次我走在人群中，商贩扯着嗓子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声音与声音互相交融，都汇进了我的双耳。我的心里有那么一丝窃喜，这种声音让我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寂寞，同时也让我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喧闹。

有时候我在想，抛开衣食住行，我还剩些什么？是日渐肥硕的身体，还是日渐消瘦的灵魂。面对大千世界，我不得不低下头承认自己的精神堕落。曾经，我的思想里残存着一些不知来自何处的傲气，我总想活得与众不同，我总想把自己和世上的其他人完完全全的区分开来。结果当然是失败了，直到有一天，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天地之间的一颗沙粒，我的去留和我的生死是如此的微不足道。这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一颗浮躁的心重新归于现实生活。

我想，这么多年来，我身上的市井气息想必已经深入发肤、深入骨髓了，恐怕今后我连幻想做一个圣人的资格都没有。我既无高尚品德，又没雄心壮志，我的沉沦是注定的。或许有一天，我会大梦初醒，不再留恋闲云野鹤的生活，不再把自由当作自己活着的唯一标识。我沉默着，也许是在悔悟，也许只是在给自己清醒片刻的机会。也许，我从未明白自己的心。也许，我根本读不懂自己。

街道两旁林立的银杏树大概是懂我的，它们落寞的身影在秋风中更显瘦长，我看向它们，满眼秋色，久久凝视后，秋意愈加浓厚。

明年，我将度过自己的第三十个秋天，不知彼时我会身在哪里？是否依然钟情于秋天？是否依然怀念一棵银杏树的风情？我踱着步，回过头隐隐看到银杏树枝头挂满了银杏果，树下有位老阿姨佝偻着身体捡拾着掉落地上的银杏果。前几天我曾骑着自行车路过这里，看到地上零星分布着一些银杏果。我突然想起外婆喜欢用银杏果来炖汤，于是心中生出一个想法，哪天得闲我也应该提着一个袋子沿着街道边走边捡，满满地装上一袋。我捡的目的不是为了用来炖汤，而是我觉得银杏果能填补我记忆的空缺，况且我并不喜欢银杏果果肉的那股恶臭味。

天色越来越暗，晚风吹过，顿觉寒意缠身。我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就像一棵无根浮萍般漂浮在尘世间。远处的水果商贩不知何时离去了，骑着电瓶车回家的人越来越少，街上间或驶过一辆汽车。我向东望望，又回头向西看看，没想到夜色已经如此之深了。我兴趣索然，迈着轻捷的步伐，走在黄昏的最后一刻时光里……

2019.9.11竹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