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我的地质男友


我们是07年认识的,在一个老乡会上。

吃完饭,有人提议去唱歌,我有点不舒服,他不知什么原因,也没有去。

一起回到学校,留了手机号,一来二去,就联系上了。

他地院,我经管。

一开始,就是东南西北胡扯。但那个时候,还是Nokia的天下,更多的人用短信聊天。

一条短信限字140个,我们都尽量打到135个字以上。不然,总感觉浪费。

原来,在一个毫不自知的时刻,我悄悄地爱上了他。


转眼,暑假,他要去周口店了。

身边的情侣,旅游的旅游,一起回家的回家,或者是结伴在北京打工。

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感,肆意袭来。

我给他打电话,说,我来看你吧!

他支支吾吾。

我有些生气,问到,你是不是认识了别的女孩子。

他赌咒发誓,绝对没有。

于是,我搭公交去到了那个位于房山区的小镇子。

接到我的电话,他从山上疯跑了下来,草帽,黄书包,地质锤,满头大汗。

我说,我就来看你一眼,看完就走,不耽误你。

他傻傻地说不出话。


爱一个人应该有默契。

学校时光,他用每天送早餐的方式保护我脆弱的胃。而我,总是在错综复杂的节日里,装作毫不在乎。

甚至生日那天,吃着他买的糖葫芦,都能更新一大篇QQ日志。

他为生活费偶尔发出的叹息,刺痛着我敏感的神经。

我说,我养你吧!

在银杏叶跳舞的季节,他抱着我,凝成了一帧一帧的画面。

后来,他出去打工了,在一家快餐店。

他说老板对他很好,中饭管饱。

一次,他急急忙忙地赶到学校,递给我两个快餐盒。

他说,今天工作餐做了我最爱吃的菜,所以拿回来和我一起吃。

从小丰衣足食的我,第一次被一盒菜,感动得稀里哗啦。


毕业季来得太快,我没有丝毫准备。

10年,地矿行业火爆,他也早早地签了约,是一家地调院,待遇不错。

可异地恋的命运毫无怜悯地降临在我们头上,比异地恋更可怕的是,那个比小三破坏力更大的——出野外。

他们院的一线员工一年最少出8个月野外,这就意味着,我没法到他的城市工作。

万般无奈之下,我选择了考研。想着三年下来,他该安顿好了。即便,我清晰的知道,这不过是为自己而织的骗局。

他刚走,一向开朗的我,却变成了资深宅女。

工作室,宿舍,食堂。

我开始怕热闹,怕人多的地方,怕路过我们曾停留的树荫。

特别是当他在藏北出野外的那段时间,我变得极为神经质。打开网页,看到不好的事情,都容易联想到他,地震,泥石流,车祸,凶猛的动物,高反。

走在马路上,遇到一对对的情侣,便恍惚不已。

没多久,我住院了。

做梦般的熬了几个月,一个阳光刺眼的下午,我走到宿舍门口,眼睛一下子给迷住了。

他穿着脏兮兮的工作衫,还戴了顶须边了的防风帽,手里提着个旅行袋,快要破了的那种。

他后来告诉我,从工区直接奔机场,下飞机,就过来,衣服来不及换。

可当时的我,却把自己变成了紫霞仙子——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天,他会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我猜中了开头,却没猜对结尾。

短暂的假期,我陪他还掉了助学贷款,又到附近的景区溜达了一番。

一个傍晚,我说,别回去了,好吗?

他很为难。

我又说,我一个人,过得不好。

他说,再等等,等攒够了首付,就回来。

当年,他们待遇好,上高原,每天有三百多的补助。

穷怕了的他,注定拗不过命运。

送他到机场回来,大巴里放着卢冠廷的那首《一生所爱》——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多年后,我才知道,歌词是卢夫人所作。


没有过不顾一切的经历,怎么称得上爱过一个搞地质的男人。

研二暑假,我给导师请假,买好票,直奔他们工区。

刚过格尔木,高反便疯狂袭来,我躺在上铺,感觉随时都会死掉。

好不容易来到拉萨,阳光照得皮肤生疼,我找了一个青旅住下。半夜,吐了三回。

某一个清醒的瞬间,突然想到,他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已经挣扎了三年,每次打电话却描述地,跟身处苏杭似的。

我研究生期间所有的花销,原来是他在艰难的呼吸里,挣下的。

稍作停歇之后,我坐上大巴,顺着拉萨河与雅江,一路向南。

再然后,顺着202省道,扎向藏南腹地。

这一切,在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子身上,宛若梦幻。

他们住在一所废弃的小学,院子里晒着钻孔里取出来的岩芯柱,和一些装满样品的白色布袋。

一些人蹲在岩芯旁,拿着个红本,记录着什么。

而我俩,似乎是在同一时刻,发觉到了彼此。

他第一次用严厉的语气批评我,什么路太远,一个女孩子出门不安全,什么为什么不通知他一声,他好去接我,什么穿这么少,感冒发烧了怎么办。

我安静地听着,特别踏实。

突然明白,为爱疯狂,与吃饭喝水相似,是一种本能。

不多会儿,他同事便张罗了一桌酒饭。在那样贫瘠的地方,除了感情,我找不到第二个理由,去驱使一堆大老爷们,在厨房里,忙得上蹿下跳。

我把选择权留给了他,我怕有些话一说出口,他会为难。

送我过机场安检,转过头,他趴在了铝合金的栏杆上,两肩抽搐。


三年的时光,像一条深不可测的隧道。刚看到光明,却又遇到了另一个山头。

我毕业了,没有读博的毅力,自然没有任何理由再赖在学校了。

下半年,上班之余,默默地啃起了行测和申论。又很快,通知复试。一阵乱忙中,我回到了老家,谋得了一份事业编。

而他,在地矿行业寒冬的冷空气下,亦被冻得瑟瑟发抖。项目难找,基本工资减半,野外补助也大幅下调。

看到他无助,我半是难受,半是窃喜。也许,他很快就能回到我的身边。

对于我这种安全感缺乏的人而言,看不到希望比从头开始更可怕。

哦,对了,忘了说下,这段日子里,好几个陌生的青年被安排到我家做客。至于他们来的缘由,我装作并不了解。

我的叛逆期,在二十五岁之后,才姗姗而至。


地矿行业的冰期,仿佛才刚开始。

和我之前设想的一样,他辞职了。

接到他的消息,我整个人快蹦了起来。

我幻想着所有美好的画面,一起散步,做饭,发呆,追剧,最好能养只小动物。这样,他出差的时候,我会好过一些。

对于去到哪个城市的问题,就不必好纠结了。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四有青年,养家糊口,有什么难的!

另外,我们还有好些大学时期未成行的旅游地:背包客,徒步,骑行,扒绿皮火车,怎样都行!

我的太阳回来了!

沉默半晌,他冷冷的说到,现实点,忘了他吧。

至于他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见。

为什么他的现实和我的现实,千差万别至如此呢!

彼时的我,不懂。


听闻我要去找她,他没有玩消失,安静地在车站等着我。

他说,这么多年了,还没去过他老家呢。

一路上,我们无话。

当天晚上,我睡在了蛛网遍地的木架子床上,没有自来水,没有卫生间,甚至没有个像样的厨房。

可,可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

这些现实,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他说,我不懂。

他说,未来媳妇过来,老人该是感动高兴才是。但眼下,只余下难堪。

他还说,他能想象,我父母见到他时的眼神。

我争辩到,我爸妈不是那样的人。

他说,他知道,我父母给我安排了相亲。

我竟然忘了,我是在哪个甜蜜的时刻,给说漏嘴了。

可,可那又证明不了什么。

他说,不愿看到我父母伤心的,不光是我。

我急了,吼道,你工作这几年,就没攒下钱吗?

却突然意识到,我未向家里伸手的研究生阶段,是怎么过来的。

我又说,钱咱俩可以一起赚,很快的,我很努力的,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说,是他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身无所长了。

我哀求了起来,在命运的死结面前。

离开那座村庄,耗尽了我所有力气。


从此,他杳无音信。

有人说,他去了广州。也有人说,在北京的地下室,遇见过他。

而渐渐地,我开始明白他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些他想说,却又忍住不言的无可奈何。

离开爱情,我才真正长大。


十年前的那场老乡会上,吃完饭,我一人回到校园,余下的人都唱K去了。

之所以装成另外一个人回忆自己,可能是因为,在野外,呆得太久了吧!

(作者:任冲。微信公众号:当阳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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