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亿年后的一餐宴席


“我醒了过来?”

下意识得想要揉揉眼睛,但是却感知不到手的存在。我却没有感到奇怪:有些人的体质是这样的,被唤醒之后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期,这都是沉睡之前培训过的常识。

“我醒了过来?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环顾四周,又一次用还不怎么敏锐的脑袋确认了这个事实“另外我的休眠仓呢,这是哪儿?”

这时我的视力终于基本恢复,但依然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地方,四面的墙都被涂成了黑色,以至于很难判断出边界,只有一面墙上镶着一小块光幕,柔和的暖光提供了恰到好处的亮度,即使是我这个刚醒过来的人也不会感觉到刺眼。

目光由四周移至中央,房间里除了面前这张餐桌再无它物,这是一张纯银色的餐桌,正中央下凹的圆筒中插着两朵暗金色的金属花。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对房间简约风格的欣赏,毕竟那些选择清醒的人往往都痴迷于无聊的外物,审美风格繁杂得让人生厌。

围绕着花筒是一些简单而精致的菜肴,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在宴请我。

“噢,你醒了?”终于听到了除了我呼吸以外的声音,循声望去,那是从我右后方走来的一个男子,外形和我一样选的是最原始的人类造型款式,我并不排斥:这款来自自然进化的外形显得精巧而优美,比起后来人类所创造的种种所谓“完美外形”要顺眼的多。

可能是因为装修风格和外形选择的原因,我对这个男人颇具好感,所以虽然他是个迂腐的清醒派,我依然选择了回应他的攀谈。“是的,能帮我呼叫一下主脑吗?我得赶紧沉睡,醒来之前我刚见到我的情人”我顺势向他递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当然,当然。”他向我回报以一个微笑“在那之前我们聊聊如何?”

“果然还是喜欢这无聊的寒暄,这些清醒派都是这个德行”我心中略带无奈地吐槽着,但脸上还是带着不失礼貌的微笑:“有何不可呢?您想聊些什么?”

“你是在哪一年沉睡的”他饶有兴致地开始了一个话题。

“如果你问的是我沉睡的时间坐标的话,那么是…”我报出了一长串数字,那是我沉睡的时间节点。同时又忍不住腹诽:“年?!真不愧是无聊的清醒派,还在使用这种没有意义的时间刻度”

男人用右手食指轻抵下颚,似乎在计算,不一会儿说道:“这么说大概是七十亿年前。”声音之低让我一时没搞清他是在跟我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也许吧,我是未来选择时期的第一批沉睡派人类,这也许能帮助你算的更清楚。”

“那就没错了我的朋友,正是七十亿年前,造物主革命刚刚完成之后。这么说来您可是我的长辈。 ”

“是是是”我不耐烦地回应着,心想催促一下这个男人会不会显得不太礼貌。

“造物主革命,多么遥远却又似乎近在眼前的名词。”他紧接着感叹道,没有给我催促他的机会。看来一场没有营养的寒暄在所难免。

听着他的感慨,我也不由得在内心表示认同。是啊,造物主革命,多么闪耀的字眼,虽然只有短短的五个字,它却标志着人类从“人”正式化身为“神”,无论何时谈及此事,都无法不带情绪的波澜。

“第一阶段完成的标志是告别饥饿还是告别疾病来着,先生?”男人自顾自地问道。

“当然是饥饿,我的朋友。人类彻底破译了隐藏在基因中的密码,可以随意创造一切想要的动植物,当然,在之后的量子阶段完成后这一技术又进行了一次升级。”我对男人贫乏的人类史知识感到无语,但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清醒派,这三个字还不足以解释一切的无知吗?

“哦没错,紧接着才是疾病,毕竟人类没那么快敢在自己身上进行尝试”他自嘲一笑:“紧接着是人工智能革命的完成,人类终于找到了安全可靠的控制人工智能的方法,告别了劳动,只需要享受快乐即可,而人工智能会进行劳动创造、艺术创作、科学研究还有自我升级。战争、阶级、货币、疾病、国家、种族甚至死亡,这些词汇终于完全成为了历史书上的记载。”

“没错,不得不说人类真是幸运,我们所构想的一切灾难都没有发生,我们最终化身为神,走向了永恒。”我见他情绪如此饱满,只得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尤其是在量子研究完成之后,我们可以随意更改物质的粒子构成,元素之间可以相互转换,世间万物我们都可以改变、创造,我们能做到“神”能做到的一切。”

“而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享受这一切成果”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他:“那么现在可以帮我呼叫一下主脑了吗?我想我需要回去继续我的享受了。”

“恐怕不行我的朋友,我们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麻烦?多么可笑而陌生的词,人类哪里还有麻烦。”我不屑地嘲讽道。

他并未因我失礼的语气而恼怒,依然是那副仿佛在自言自语的语气:“我们都曾这样认为,但有一天主脑告诉我们,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

“山穷水尽?”我念了一下这个同样只存在于书本记载中的古老词汇,好像感到额头渗出了一丝汗珠,但我不太确定。

“是的,主脑可以改变一切物质,一块石头也可以轻易地变成美味的面包或是你们需要的营养液,人体分泌出的废物也可以重新变废为宝成为可摄入的营养,这样看起来我们似乎永远不可能陷入山穷水尽的地步。”

说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终于第一次提高了音量:“但我们忘记了,有一种东西是主脑无法改变的,或者说,是我们不允许主脑改变。而这玩意儿恰好又只增不减”他又露出了和刚刚一样的微笑,但此时我的心中却泛起一阵恶寒。“是啊,本就在天堂中谁又愿意选择死去呢?”

“你说的是…”我的声音有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

“没错,我的朋友。”他改变了一下坐姿,直了直背,系上了面前的餐巾:“这种情况下我们也别无办法,唯一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显然主脑也认同了我们的观点,做出了一些小小的逻辑改变。”

他双手举起刀叉,接着刚刚的话说下去“请不要以为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们也经历了很久的思想斗争。当然,现在在我看来,未诞生的新生命和未逝去的旧生命,哪一个都无所谓,都不过是一堆粒子罢了。”

刀叉向前伸去,他的声音仿佛也随着刀叉向我逼近,至少在我听来这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不是从他的位置传过来,而是本就在我的脑颅内回响:“当然,坐在我这位置的也可以是你,主脑会一视同仁。”

“但谁让我碰巧是个无聊的清醒派呢?”

此时我的余光终于看清了周遭的环境,原来我不是端坐在餐桌的另一边。

而是在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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