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门行里好修行—读钱钟书《管锥编》三七五、2023-09-25

陈寿   网图侵删

      《太平广记  卷三三六  常夷》则，言梁陈之际朱均之鬼，与唐常夷交往故事。朱均讲许多《梁书》未载之史实，先生不厚道，直言《南史》“数言之”，举例梁元帝忌讳盲而虐杀王伟，因半面妆而厌恶徐妃。帝王之讳，若西方画家，则以梁元帝闭眼射箭以掩之，小民生存之急智，亦是小民生存之不易，叹叹。

        旧书不见记载者，或是作史者有所私也。《晋书. 陈寿传》“或云丁仪、丁廙有盛名于魏，寿谓其子曰：‘可觅千斛米见与，当为尊公作佳传。’丁不与之，竟不为立传。寿父为马谡参军，谡为诸葛亮所诛，寿父亦坐被髡，诸葛瞻又轻寿；寿为亮立传谓‘亮将略非长，无应敌之才’，言‘瞻惟工书，名过其实’，议者以此少之”。此公权之吏化也，此则之朱均“甚成密交。（常）夷家有吉凶，皆预报之。后夷病甚，秀才谓曰：‘司命追君为长史，吾亦预巡察，此职甚重，尤难其选，冥中贵盛无比。生人会当有死，纵复强延数年，何似居此地。君当勿辞也。’夷遂欣然，不加药疗，数日而卒。”此鬼为冥间小吏，遂利用职权，为常夷报告吉凶；及其亡，更是告知阴间之人事安排—在今日，人事安排是绝密公事也。自然，此鬼未为自己求利，是书之作者意欲夸奖“高山流水”之友谊也，未料出此纰漏。

        古代皇权不下县，盖指政权最低阶层为县官，直接面对普罗大众者，非当地士绅，既县衙皂吏也。士绅或求令名，祸害民众不为太甚。皂吏无所顾忌，所以有“车船脚店衙，无罪也该杀”之俗语，更有煌煌明文，“倡优皂吏”之出身，不得科考，为事实上的贱民。此类人物，最善于把公权私化，以公权求己财。笔记有载，下乡收税——需要说明的是，皂吏在古代非官职，无薪水。此类人颇精于粮税、诉讼，其经验代代相传，为县官者，若要完成朝廷税务、训教，必须依靠此类地头蛇——需要茶水钱、鞋袜钱等等，正税一钱，费用十倍之。更是揽税包税，无恶不作。王安石之青苗法，此类人往往勒令无须贷款之农民贷之，实际自取其款，用之于商工，以其利息高于青苗法也。收款时，有力者往往令农民还青苗款利息，甚有本息皆还者。王巩《见闻近录》中叹曰：（王安石谥号文）王文公安得不败？

        所谓“公门行里好修行”者，以其作恶太多，稍有收敛，即为成佛。足征佛道之不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