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里的爱情

1

2017年的夏天,她25岁了。日子不痛不痒过。

朋友说她的身体里像住了一位迟缓的老太太。一个人,守着一家便利店,就是一生。

这天,两个梳着马尾的大白腿少女出现在柜台前结帐,音贝让她的太阳穴直跳。

”哎!那个歌手白琅,要结婚了!“

”啊?!——“

机械地扫码,打包,收钱。

她面无表情。

心里却一直重复。

是他吗?

真的是他吗?

2

2007的夏天,她15岁,是一个备战的战士。

一场省级的小提琴比赛的冠军,将会得到一个省里音乐附中的保送名额。

霸道地让人哑口无言。

每天晚上的集训,她都是最晚从老师那里出来。

慢慢地走,不争不强。

巷头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她总会进去呆一会儿。店里冷气开的很足,每个毛孔都舒服地张开。她拿了一瓶冰可乐,坐在角落,为的是能静静听店里的歌曲。

哑哑的嗓子,奇妙的调子,不知所谓的词,一个她不懂的世界。

有趣极了。她不停着瓶身,薄薄的水雾上出现了不少她的指印,突然脑子里闪过今天乐团同学的言谈。

“交流?跟她们有什么交流?你知道的她们都听什么流行歌。”小提琴首席优雅地笑:“她们一辈子不听古典乐的,听也听不懂。”

一群人跟着放肆笑,被优越感填满的少年少女们一点也不掩饰眼中鄙夷。

思绪被开门声截断。

“老板,来包红梅。”

“哟,白琅啊,哈哈,要不要再来一扎啤的。”

少年随意答:“戒了。我现在还在吃药。“他倚在柜台上,眼神在整个便利店内游荡,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

歌里唱道:”也曾热情过度,也曾心如枯木。一眼眉清目秀,谁来渡。“

3

也许是被那几条大白腿晃了神。她这样安慰自己,却掏出手机,

全世界都是白琅的消息。

她知道,这些年他身边应该不缺姑娘,那些ABCDEFG,应该都是一时深情,是不良乐手的恋爱游戏吧。

现在全世界告诉她,这个不良乐手投了诚,穿上西服,要娶妻。

她几乎将眼泪笑出来。

4

还是2007年的夏天。

一次排练,她的巴赫无伴奏组曲,完成地漂亮。

老师把她请到了角落,单刀直入。

希望提前去拜考官为师,意思意思一下,琴拉得再好,也得会做人。

你看看第一小提琴。

她强忍心中的战栗,拳头握紧又放松。

第一小提琴,坐在第一排最外面的那个人,演出结束后是可以站起来和指挥拥抱的人,全乐团有无上殊荣的人啊。

你的殊荣是怎么来的呢?

是手指上厚重的茧子吗?是心算音阶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吗?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吗?

最后,她第一次翘掉了晚上的集训

几乎是冲进便利店,把老板吓了一跳。

“可以把店里放的这张碟卖给我吗?”

老板笑嘻嘻:”不行,他只录了这一张。“

“好吧,谢谢。”

一瞬间的空气凝固,她耳边又响起了乐团里乐手们的嗤笑,流行乐,多low啊,民谣?简直矫情死了。

”你懂吗?“她声音几乎失控。

“啥?“老板被噎住。

“我问你,你懂音乐吗?“她声嘶力竭:“你懂古典乐的美吗?你又真的能听懂巴赫吗?”

“不懂。因为不喜欢。”另一个声音加入。

“只是因为不懂才不喜欢吧”低着头的她声音小了很多:“凭什么……”

情绪发泄完后,理智回来了,她羞愧地要钻进地里。

“对不起,我……”她连连鞠躬,没有发现眼前多了一个人,

白琅就这样出现了。清秀和气的少年,拍了拍她的肩。

便利店老板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喜欢我的歌啊”他说:“今晚上来我酒吧呗。我唱给你听。”

5

阳光缓缓玻璃中渗进来,空气里尘埃漂浮旋转,小小的便利店里,像按下了静音。

她拿起一包红梅,吞云吐雾。

25岁的她怀念15岁的自己。

那天晚上,她去了那个酒吧,事实上,这辈子,也就去这一次了。

那个白天睡觉,晚上唱歌的他,那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大学生,那个把红梅烟盒贴满出租屋的疯子。

他的歌却有密集的词语,繁复的意象,怪异的风格,有高辨识的的嗓音。

他的歌有江湖气,有诗意,有佛道,还有贪嗔痴的凡欲。她更爱听他歌里的愁苦,听爱恨情愁,听他毫不遮挡自己的欲望。

这么多年了,还是她懂他。

62007年的夏末。

舞台上的灯光终于打到她脸上。

还是巴赫的无伴奏组曲,她运弓的手止不住的抖。古典乐的庄重、平衡、和谐,美的姗姗来迟,让她想原来是值得的。

可结果公示,她第二,惜败第一小提琴

她微笑的谢幕,把眼睛布拿出来假装擦眼镜,偷偷抹掉憋不住的泪水。

她跑到后台给白琅打电话,泣不成声。

“如果恶心。”他开玩笑的回:“那就把小提琴劈了烧柴吧。”

还是来到了省剧院接她。

怂怂的她放肆了一回,和家里说住同学家,来到他的出租屋。

二十平米的地方,一口锅,一张床,一把吉他。

深夜,他去给她炖红烧肉,肉香弥漫出来,他靠在窗边,点了一根烟。

一定有什么不对,他闷闷地想,一切都不对。

她从后面抱住了他。

该死的归属感。

8

2011年的夏天,有些小众媒体爆出,民谣新星白琅有一首曲子,一直没有填词。

悲伤的提琴织出经线,温柔的吉他穿出纬线,两种乐器在一首乐曲中共鸣,有幸的听者说,感觉像被天使吻过。

2012年的夏天,白琅的万人音乐节上,他上台前喝了很多酒很多酒。

被医生严重警告后,又破戒了。

演唱到一半,突然暂停,让全场人等他。

他给喜欢的姑娘打了一个电话,唱自己写的情歌。

后来他只能唱给自己听,唱到向后仰头,闭眼哽咽。

真可惜,她那时正在飞莱比锡的航班。

面包石方砖路,鹅黄色巴洛克建筑,巴赫工作过的托马斯教堂……

天阴雨蒙蒙,她裹紧披风,拉起行李箱。

没有回头。

9

2015年的夏天,她灰尘仆仆地回来了。

这些年各地崩波的演出费,变成了那家便利店。

父母朋友在她耳边絮叨:不务正业,可惜了。她哼哼哈哈地回复,波澜不惊地过自己的日子。

店里只放一张碟,店主高兴时,就拉一拉提琴,不为虚荣,不为功名,只为一刻的快活。偶尔看到乐团的提琴手,还会分享一下亨德尔和巴赫的小八卦。

10

她远远看他这些年发片、参加各地音乐节、给电影投稿片尾曲,举办演唱会,人气慢慢上升,也是快乐的。

她掐灭了烟。

歌里唱道:“于你而言,我也只不过是个匆匆而过的旅人。”

可你是我整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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