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维权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冲撞】

夏末的午后,退休的刘运福坐在家门口的躺椅上,扇着蒲扇,听着收音机里的老曲调,眼前西边是一片河塘,风起,河塘上一丛丛芦苇随风飘荡,起起伏伏,东面河塘边上就是村里的刘森和刘林两兄弟连在一起的八亩地,他们两兄弟都出去打工了,地有段时间没人打理,早就杂草丛生了。

刘运福是土生土长的刘家庄人,四十多岁进了乡镇企业工作,后来找个机会又转成了居民户口,退了地,如今退休了,同妻子陈霞回到乡下老宅,不用种地,有社保,还有退休工资拿。刘运福出身贫寒,父母早逝,曾以为自己一直都是村里的破落户,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过这一生,幸运的是遇上了个好时代,如今船到码头车到岸的时候,还算得了这样一个不错的结局。

刘运福觉得自己转运的开始就是遇到了陈霞,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大城市来的知青居然能看上自己,还为他放弃了回城的机会,眼下已经与他相濡以沫了大半辈子。两人生下了儿子刘双也很成器,从小学习好,还考上了大学,现在在大城市的大公司里当主管,事业顺遂,小家和和美美,孙子也很可爱,想到这里,刘运福的心情如同久旱来了雨,舒畅极了。

刘运福扇了一下蒲扇,“呼”一下风拂过面颊,刘运福感到十分的满足,人只要踏踏实实,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春华秋实,总有收获的那一天。伴着秋蝉的鸣叫,刘运福的蒲扇盖着脸慢慢睡着了,梦里他听见小孙子奶声奶气地叫他爷爷,他迎过去伸手过去抱,孙子却消失不见了,他到处寻找,却突然听到“当当当”的敲击声,他猛地一下惊醒,睁开眼,站起身来左右打量,试图找寻声音的来源。

他举着蒲扇遮着刺眼的阳光,眺向刘家兄弟的那片地,看见有四五个男人站在那边,身形看上去不是本村人。他丢下蒲扇,走了过去,他看见地上堆了一堆长长的毛竹,有人把毛竹剁成一段段,有人用刀削尖一头,再一锤一锤敲打进地里,一看就是在筑竹篱笆。

他冲着那些人喊一嗓子:“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男人在拿着卷尺量竹竿,听见声音转过身来,那人看起来四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件夹克衫,见是一老汉,他放下卷尺,从夹克口袋里拿出包烟,抽出一支来递给刘运福,一边摸着打火机,一边笑眯眯地操着外地口音说:“大爷,你好呀,我是朱金昌,刘森和刘林两兄弟已经把他们的地租给我了,租约是十年,我们要在这里盖个养鸭场。”

“什么?养鸭子?那怎么行?这里是水稻田,应该种水稻才是。”刘运福拿着烟,却拒绝了对方递过来火。

“水稻不行啊,种得累人,还赚不了几个钱,这八亩地,光租金都要万把块一年,靠种水稻怎么赚得回来?我养鸭子就不一样了,有对口的单位收鸭子,一年还能养三四批。”朱金昌点着自己的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一下子模糊了他的脸。

刘运福听了心里有点不舒服,刘家兄弟这块地就在自家门口,之前没少帮他们照顾着,如今把地租给别人,也没跟他打个招呼,好好的一块稻田,给人养鸭子,岂不是糟蹋了。他望了望地上,有一些石灰画的线,应该是大体的鸭圈的范围和竹篱笆的位置,他问:“你们打算要养多少只鸭子?”

“朱老板有钱着呢,一开始就准备养两三千只呢。”旁边一个砍竹竿的人抢着回答。

刘运福一下子头晕起来,两三千只鸭子呱噪的叫声好像顿时涌入他的耳朵里。之前村里刘世军家就是养了几十只鸭子,隔壁王老太不堪其扰和天天涌过去的臭味,站在门外骂了几天,两家搞得水火不容,他那会儿正好在村委会工作,为这事儿调解了很久,直到最后刘世军家鸭子得了瘟病,死到最后不到十只才算解决。

刘运福绷着个脸,把手上的烟一把塞回朱金昌手里,转身就走。他之前做工时守夜得了风湿,如今老了走路一瘸一拐却不愿杵拐杖,走起路来一只脚重一只脚轻,歪着身子,背后看着颤颤巍巍。

“这老头。”朱金昌望着他的背影,继续吞云吐雾。

刘运福走到村西头的刘森家,看到门口一把大锁,他知道刘森做木匠的,在县里给人做装修,一过年就出去了,听说一家已经在县里买了房,孩子在那儿上学,不放假也不回来。刘运福又折了个弯,到后面的刘林家,看见他家老爷子坐在门口晒太阳,抽着烟斗。刘运福瞅了一眼屋里,两个八、九岁的孩子在堂屋里做作业。

“大哥,刘林呢?在家吗?”

“他去上海打工去了,媳妇也去了,两娃留在家里,老婆子照顾着。”老爷子瘪着嘴说。老爷子八十多岁了,他家老婆子倒是年纪不大,一直忙着拉扯老小。

刘运福想想也是,刘林出去打工了,每年也就过年才回来,想来出租地这个事情估计还是刘森跟那个鸭场老板谈的,他在县里,不是太远,时不时回来一趟还算方便。

他查了查手机,找到刘森的电话拨了过去。

“啥事儿啊,运福叔?”刘森很快接了电话。

“刘森呀,你跟你兄弟把地租给外地人养鸭子了是吗?你知道你家那地就在我家门前,你这样做怕是不地道吧。”刘运福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

“哦,我们两兄弟那地没人种,也不能老荒着吧,有人要租,找我一谈我也就租了,至于他们要干什么我们也管不着呀。”

“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门前几千只鸭子在那儿吵,还有鸭子粪那味儿夏天刮东南风,天天往我家熏,你说还要不要我们活了?”刘运福还尽量压着怒气。

“这我们也没办法呀,人家付了一年租金了,租约也签了,我们总不能毁约吧。运福叔啊,对不起呀,我这边还有事忙着呢,先挂了啊。”

刘运福还没来得及继续争辩,电话那边已经挂断,只剩“嘟嘟”的声音,电话挂得那么急,话都不让人说完,看来他也不是不知道养鸭子的事,就是故意地先斩后奏。他有点生气,乡里乡亲的,心想这年轻人做事不厚道,可再把电话拨过去,就再也打不通了。

刘运福吃了一口闷,回到家里,木然地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琢磨着该怎么办,正好陈霞从隔壁林婶家回来,觉察老头儿今天有点呆呆的样子,也没太理会,自顾自地说:“你知道吗?今天林婶说,刘森兄弟两把他们八亩地一起出租给人家了。”

“哦,他们也知道了?那他们怎么说?”刘运福像是突然梦醒了一样。

“他们眼红人家租的价钱不错,自己家地种得那么辛苦还赚不了那么些,不如把自家地也出租了算了。”

“刘森那小子,鬼精鬼精的,偷偷把地租去给外地人开养鸭场,听说一开始就有两三千只鸭子,以后天天在咱们家院前吵,还有那臭气熏天的鸭粪,每天让你吃饭都不是个味儿。”刘运福气呼呼地说。

“真的呀?那可怎么办呢?”陈霞搬个凳子,坐到刘运福面前望着他。

刘运福看着陈霞,虽然七十出头了,脸上生了不少褶皱,可在村里还算白皙,她本是一城里姑娘,跟着他在乡下生活这么久,还保持着干净清爽的习惯,她常常跟城里的亲戚炫耀乡下的空气好,地方宽敞,让她城市里的娘家人好不羡慕,也为他在那边争了不少脸面,可是如果他们今后十年的晚年生活,门前对着两三千只鸭子,他多少都觉得对不起陈霞。

“不行,我绝对不能让他们建。”刘运福的回答掷地有声,也仿佛给自己下了一个决心。

第二天,刘运福一早起来就出了门,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村委会,进门看见主任不在,副主任高建礼正坐在屋里看着手机。

见刘运福来了,高建礼还挺高兴的,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大多都出去了,还住在村子里的不是老的就是小的,村委会平时也没什么太多事,实在空闲,有人来说说话也是好的。

“建礼呀,你知道刘森刘林兄弟家八亩地,租给一外地人开养鸭场了吗?”刘运福刚坐下,来不及寒暄,就直奔主题。

高建礼想起身给他倒杯开水,听他讲了这个就又坐下了。“哦,运福叔呀,这个情况我不了解,但是他们两家劳动力都出去了,地又没人种,租出去也好呀,不然那八亩地放那儿没人去弄,乱七八糟,也确实不像个样。”

“你知道他那八亩地就在我家门前,养个几千只鸭子,那是个什么样子,我们老两口是要在这里养老的,天天被鸭子吵,整天闻着鸭屎的臭味,你说那不是让我们短命吗?”刘运福越说越激动。

高建礼皱了皱眉头,不紧不慢地说:“这个嘛……那个刘家兄弟,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是......而且他们自家的地,他们租给别人,也是符合政策的,我们村委会也不能阻止呀,你要是不同意,你可以直接找他们兄弟两协商一下呗。”

刘运福没注意到高建礼话里有话,立刻接道:“我找了呀,刘森在县里,根本不接我电话,他说协议签了,养鸭场老板还付了一年租金,不能变了,你说他签协议之前,不应该知会我一声吗?”

高建礼“哦”了一下,反而如释重负了一样,身子往后移了移,靠在椅背上,“协议都签了呀,那更是没办法了,人总要讲诚信吧,何况钱也付了,也不能让人退回来吧。”

“不能这么说吧,现在不是建设新农村吗?养鸭场污染环境,还有噪音,影响了村民的生活,你们也不管吗?”刘运福不自觉地嗓门大起来。

“农村不就是养鸭子的吗?”高建礼低声嘀咕了一句,又重新拿起了手机,好像突然来了什么重要信息一样,其实手机根本没响。刘运福被晾在了一边,感觉讨了没趣,抬头看见墙上挂着主任的照片和名字,他突然意识到主任跟刘森两兄弟的父亲是连襟,难怪高建礼对这个事不愿多说。

刘运福“嚯”一下站起身,抬腿往外走,嘴上忿忿不平地说:“哼,你还觉得我小题大做是吧?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一伙的,我不跟你们说,我去乡里说去。”

高建礼还拿着手机看,好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直到刘运福出了门,他才把放下手机,“才多大点事,这倔老头。”

刘运福走到村口,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拦到同村徐奇的小面包车。徐奇让他坐上副驾座,问他去乡里做啥,徐运福跟他说了一通前因后果。

“我看,运福叔啊,你还是算了吧,去乡里没用,这么个小事儿,人不会管的,人家两厢情愿的事儿,你第三方说了没用,何况你户口都还不在村里,谁会管你呀。”徐奇跑了十几年运输,走南闯北,在如今还留在村里的人里面也算是见多识广的。

“那不能这么说呀,我户口不在,可我还住在村里,也是村民呀,他们养鸭场影响我了,我不能反映的吗?”刘运福就是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难道不能有意见吗?

“我也有听说别的村里也有类似的纠纷,说是要建化工厂,全村联合起来一闹最后也就没建成了。不然,你和邻居几家一起,说他们污染环境啥的,可能乡里还能重视一下,你一家恐怕不行啊,闹不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养鸭场也不能跟化工厂比呀。”

刘运福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心想自己也不是想闹事,只是去反映情况的,他就是去告诉领导,自己不同意自家门前建养鸭场,让他们帮着解决一下。

开了近一个小时,徐奇把刘运福放在乡政府的楼前,嘱咐了几句就开车走了,他走进这座三层小楼,突然有点发懵,这该找谁说去呢?

“叔,你怎么来了?”这时,刘运福听到有人叫他,扭头一看是儿子刘双的小学同学刘一寻,他听儿子提过他在乡政府工作,一时竟没想起来找他。

刘运福见到刘一寻,像是一下子见到了救星,立刻走上前去抓住他的手,眼神热切地看着他,“我是来反映点情况的。”

刘一寻领他到大厅角落的椅子坐下,听完他的问题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叔呀,不是我踢皮球啊,这种纠纷吧,我们这里不管的,应该还是要村委会去出面,我觉得你还是去跟他们沟通好。”

“村委会的主任跟那兄弟伙一家的,还觉得我小题大做,你们要是不管,那还有谁管?”刘运福有点急了。

“这个我也没办法呢。”刘一寻把手一摊。

“你们当官的,不是应该为民做主吗?”刘运福不理解了。

“这个也不能只站在你一个人的角度看吧,人家也是正常的经济活动,现在也强调依法治国……”刘一寻讲了很多大政策,刘运福却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刘运福搭不上话,慢慢沉默下来,刘一寻以为他没啥问题了,就问了些刘双的情况,回顾了一下小时候跟刘双一起的玩乐,直到楼里的人陆续开始下班,刘运福就稀里糊涂地被刘一寻送出了大楼。

刘运福等了一个多小时回乡的公交车,回到家里时,天已擦黑,陈霞端出了饭菜,刘运福扒了几大口,就把碗一推,筷子一丢,坐到一旁气鼓鼓地不说话。

陈霞还在饭桌上细嚼慢咽,见刘运福这个样子,猜他今天出去不顺利,安慰道:“不然就算了吧,我今天出去看了,人家鸭圈都已经开始盖了,你还能让人拆了不成?”

“你知道什么?现在他们还投入不多,要是现在不阻止,以后就更难了,你还真想让他们在这儿养十年鸭子呀。”说罢,他站起身来,蹬蹬地往屋外走。

“哎,去哪儿呀?再吃点……”陈霞在后面叫他,他没回头。

刘运福径直来到那块在建设的鸭圈,干活的人都已经走了,剩下一堆毛竹和简易的工具,才一两天的时间,那片竹篱笆已经围了好几十米。

他来来回回在那块竹篱笆边徘徊,突然电话响了,拿起手机一看是儿子刘双打来的。

“我同学刘一寻跟我说了,你今天去乡里了是吧,那事儿估计不行呢,乡下就是那样的,都没环境意识,你自己去闹也没用。本来村里人也觉得我把你们两老的留在家里不合适,不然你跟妈来我们这儿住吧,我们这边还有一套小房子在出租,不然就退出来给你和妈住?”

刘运福没想到儿子也不支持自己,还让他当逃兵,他更是火大了,对着手机话筒大声吼:“别说了,我不去,我跟你妈就要在这儿住,跟你没关系啊,你别管了。”不等儿子继续,他使劲按了几下挂机键,然后把手机丢进衣服兜里。

刘运福环顾四周,看着这块地已经画了更多的格子,石灰粉标着各个功能区的名称,他更真切地想象到上千只鸭子挤在一起,臭烘烘的味道,他越想越生气,踢了一脚钉好的篱笆,一根毛竹筒斜倒了,一排整齐的篱笆犹如长了颗龅牙。他恨恨地想,我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凭什么要让我走,凡事不是都该有个先来后到吗?我就不走,该走的是他们!

天黑洞洞了,陈霞才看到刘运福回来,见他双手不知干了啥灰突突的,但看他心情好像没有那么糟了,也就没有多问。刘运福洗完手,又去锅里拿了几个蒸红薯,吃完了才洗洗睡下。

刘运福早上起床,神清气爽地在家门口扭动着老腰,乡间的稻香在晨曦下更加清新,东边的一片云犹疑地移动着,时不时遮住了初升的红日。

陈霞做了粥,煮了鸡蛋,端上了桌,又拿出儿子带回来的各种营养补剂和老头子的降压药,刘运福按顺序一个个吃了,正准备抱着碗开始喝粥,突然听见门外来了一群人,一句接一句地叫嚷。

“老头,你给我出来。”

“我知道是你干的,你别想躲。”

“明人不做暗事,有种你就出来。”

陈霞紧张地看了看刘运福,刘运福满不在乎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放下碗走向门口,陈霞在他身后也跟了出来。

来人里领头的是养鸭场老板朱金昌,他见刘运福出来了,跨前一步抵到他跟前,眼睛瞪着刘运福,“刘老头,你这样做不地道吧,我们辛辛苦苦干了两天,插的竹篱笆,是不是全都是被你拔了?你别不承认,我已经打听过了,昨天夜里就你跑那边地里去了。”

陈霞疑惑地望着刘运福,见他凛然答道:“对,就是我拔的,那又怎么了?”

朱金昌以为他会狡辩,没想到他那么快就认了,反而蹙了一下,“你,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老两口好好地在这儿养老,你搞几千只鸭子到在我家门前,拿臭气熏我们,你说你这么做该不该?”刘运福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我可是从刘森那边租的地,一年的租金都付掉了,你说的这些,跟我说不着,要说你找他说去。”朱金昌气势汹汹叉着腰。

“我不管,我就是不让你盖,你盖多少,我就拆多少,你有本事盖,我就有本事拆,我反正就住这儿,你就看吧,看我们谁耗得过谁。”刘运福毫无惧色,直接怼回去。

“我看你敢!”朱金昌大吼一声,握紧了拳头,又向前抵了半步,刘运福身后的陈霞被突然的吼叫声惊得抖了一下。

“你看我敢不敢,你以为我怕你吗?我才不怕呢,难道你还想打人吗?你一外乡人,你以为我会怕你?”刘运福挺直胸脯,瞪着朱金昌,声如洪钟,一声高过一声,一把岁数了,气势却不比朱金昌弱。

两人的争吵声引来了隔壁的几户人家,老的、小的纷纷围了上来。

“你以为你就有理了?你在我们这儿建养鸭场经过我们同意了吗?你影响了我们,我们不能有意见吗?”刘运福见村里人多了感觉提了气,不自觉把“我”变成了“我们”。同村人也跟着附和着,跟着刘运福一起,把矛头都对准了养鸭场。

朱金昌看这情势,慢慢松了拳,也不再说话了,移步到跟他一起来的人身边,摸出支烟,有个人立刻递过火去,他走到一旁开始抽起了烟。

气氛一下冷下来,周围的人一看没热闹看,三三两两也都散去了。刘运福搬了个凳子在门口坐下,挥了挥手,让陈霞吃饭去,陈霞转身进了屋,一会儿出来给刘运福拿了个馒头。

刘运福吃着馒头,朱金昌抽完了烟,使劲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搓了几下,碾熄烟头,走到刘运福跟前。

“大爷,你看这样行吧,既然你非不愿意我在这儿养鸭子,我看你年纪也大了,我让着你,我可以走,但是你也不能让我损失吧。刘森兄弟八亩地,我付了他们一年的租金一万块,建鸭舍目前为止也投了小一千块,你找刘森要也好,你找谁也罢,你要是给我把一年租金退回来,把我投进去的钱补给我,我也就撤了。可是要不回来,钱都投进去了,我也没办法,我也是要吃饭的,只能接着干。”

刘运福想了想,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估计也是拖家带口的,投了钱进去,搞了这么久,没赚钱就走了,人家也确实是作了让步,他提出的方案也还算合理,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好,你就别干了,我肯定把钱赔给你,找刘森要不回来,我自己掏腰包也要给你出。”

“好,那就这么说了,我这边鸭仔都订了,盖养鸭场的材料都备好了,从你这里搬走了,我还得赶忙找新的地方,功夫也耽误不起,我只能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以后拿了钱,我立马走人。”朱金昌说完便转身离去。

接下来,那个养鸭场没有再继续建了,被刘运福拔出来的毛竹被收拾起来,捆起来堆放在了一边,干活的人也走了。刘运福给刘森打了几个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忙音,显然是在躲着他,他想着改天去县里找他退租金去,但是他知道找刘森,三天之内根本没有可能。

他想着这个鸭场影响到的除了他家,还有四户,那天跟朱金昌吵架,他们也帮腔来着,如果能用钱赶走他们,受惠的也不止他一家,要出钱也应该大家一起出。他挨个找过去,他们要不说,不是那么在乎建不建养鸭场,那天只是帮衬同村人,要不说,出钱也不该他们出,推回去找刘森,总之,走一圈下来,刘运福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

一万一千块,刘运福快一年的退休金了,他特意跑镇上小心翼翼取出来,交给了朱金昌那一瞬间,他心疼得紧,想着本来好好的,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惹来这舍财事儿?改天他一定去县里,软磨硬泡,也要找刘森把这钱要回来。


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远处的稻谷在斜阳下照成了金黄色,刘运福与陈霞并排坐在院里,看着日落余晖。

“儿子电话说,孙子这周能回来看我们是吧。”刘运福自言自语。

“是啊,要放假了,正好可以到乡下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陈霞搭着话。

刘运福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时他感觉他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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