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善清：感觉时间

         

作者当年在华师进修与妻子合影

            感觉时间

                        蓝善清

陆游有诗：“日长似岁闲始觉，事大如天醉方休。”文学朋友高霜木曾陈述在京讨账的日子时说：“身边的日子飞快，心中的日子漫长”。此类时间感觉都因人的心境不同而产生，有很强的人生体验性，敏于感怀的人大多有此共识。时间是无情的，而人的心理是丰富的、世事又是复杂多难的，这些与时间相纠结，势必感慨多多，想法多多。

你看，忙时就觉日子快，无聊便觉时日慢；顺心得意时间如飞，坎坷痛苦日子则步履蹒跚；玩乐逍遥时光倏忽，灾难磨砺时则度时如年；把事情拿在手上、把任务搁在肩上、把计划摆在桌面上，日子就不知不觉擦身而过，而盯着盼着记着时间就分分秒秒如钝刀子割人……想必你也有这样经历：打麻将、下象棋、看春晚、情人约会、洞房花烛夜都很快，不一会儿就后半夜了，而打官司、打工、打针、排队买火车票、没座位站在过道边，那都慢得出奇，和夤夜失眠一样需掐着分秒咒着时间朝前走，半天半天、半夜半夜，难堪之极；曾在医院输液，盯着药液慢腾腾落下，一滴一滴数，数到四万多滴，时近中午还在那瓶腰上，心都急的发毛；在火车上拉着小孩站到人家座位边，被过来过去的人推来搡去，坐着的人还不时朝开推，那一站一站时间长的磨死人，好不容易到站了，坐着的人不期然的感叹：“可当到站了！”他还嫌车走快了，而自己听了则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是白天不懂夜的黑；当年生产队劳动那日子真长，似乎日头都不知道落，春荒和夏秋之荒，盼新粮盼得地老天荒，而分粮的日子依然没边，一天一天踩着日影熬过来，而改革开放四十年倒是浑然不觉，一年一年就没了，日子没怎么过就老大不小年龄一把了，人们不禁感喟：这时间咋像现今票子一样变毛了不经用，好日子容易缩水？流金岁月被谁偷了去？

其实日子没变，长短快慢依然如故，并未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也没哪个从中做手脚，使之短斤少两，一天24小时86400秒，半秒也不曾多少。天文学家还因考虑到地球自转的不均匀性和长期变慢，在民用时与恒定的原子时有0.9秒的微小差异时，就决定在公历的六月或十二月底实施闰秒，可见时间诚然无穷无尽，但专家们连点滴也不敢不马虎。那一分一秒都是刚性的，有硬度的，无人能调度更改。它一秒接一秒，不迟缓，不跳跃，不紧不慢，一往无前。

地球与太阳在这二十多亿年的相处磨合中，经过了最初混沌时期的无序时间到现今的高天丽日有序时间，逐步默契协调，从而将这宏观时间设定到如此的精确可靠，保障到如此严谨稳步，实在不易，我们应该感恩天地创造了时间，并赋予了我们与地球一同旅行一段路程的时光，不论你对时间感觉如何，都得怀着圣神之心郑重对待，天地渺渺寰宇浩浩，能分给你我一杯岁月之羹，也不知上苍经过了多少考量。

因此，用好造物主给我们的时间十分重要。当你感到时光如箭快不可及时，就努力做人，全力做事，力图使所做的一切见证着这日子是如何过去的，让脚印深深嵌在时光的背影上，每一天都清晰可见；“三十而后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每走一阶段都将人生大大提升一步，这也是对时间的最大负责；也可记记日记，把过去的日子认真留住，最后还给时间一本明白账。拽着时间缆绳攀援，当你感到漫漫时光长得令人难熬时，此时你可以把长时化短分阶段度过，比如把一年分为上半年下半年、一月分为上半月下半月、一周分为周三前周三后来度就特别快，俗言说的“年怕中秋月怕半，星期怕的星期三”，就是在分段过中感到的时间加快。我在做下蹲的锻炼时，常常感到要完成既定的十分钟目标非常难，一秒一秒都吃不消、坚持不下去，更不用说十分钟，那简直漫长得如承酷刑，马上要垮掉；而心算着时间，计划着一分钟做三十个动作，三十、三十的边算边做，这十分钟便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由此我深感打发时光的有效办法就是将时间化整为零，跟着太阳计算着时辰，一个一个时辰过去一天也就不远了。

上帝从纪念他的创世日程目的出发，将时日化作星期，建议人们以星期为单元的过，他说一连劳作六天，第七天当休息休息，不要没完没了的做个永动机。上帝建议其实还蛮有道理的，后人从生理物理学的角度解析，发现人体天然的含有七天节律，卯足劲蓄养一定的精力只能干六天，中间得歇一天去礼拜，上帝赐予了我们新的精神接住再干一周。礼拜不能整除一个月，也不能整除这一年，但也是个有效分解时间方式，工作和生活在这种单元中也是一种规律。

望着月亮阴晴圆缺打发时间，从亏到满再到亏，一个月迅速就完了；遵照习俗盼着节日过日子，过了春节望元宵，过了元宵望端午，过了端午望中秋，盼着盼着，漫长的日子便在热盼中不知不觉飞驰而过，不久便是年底了。《基督山伯爵》最后说：“一切都在等待和希望之中”，其意大抵也在此。

感觉日子快也罢慢也罢，其实，真正属于个体生命的时光都短得可怜，“千年王八万年龟”、“彭祖八百岁”，相比大多匆匆而过的过客算长寿，而在宇宙大限中，也都不值一提。时间于人，不仅短暂，而且有去无回，一生便只一趟单程车，生下来就进入生命倒计时，好好过不好好过都如此，消费完了没谁给再充值；而且生命还多半玄乎，天灾人祸不可预知，偶遇不测，便如镜子失手打碎，永远无法重圆，本来就苦短的时日再有种种偶然，更加匆促。上苍是个玩提线木偶的老人，提线在他手里，他有序的把手中攥着的生命玩物放出来耍耍，让大家都露露脸，“乱纷纷你方唱我凳场”，来个走马灯，然后，你还回到那永寂的没有时光的光阴中去。世界不能永远属于某人，就那么一瞬给你就阿弥陀佛了。这样好么，显然不尽如意，但也只有如此，唯其此，世界才能不断的送来又迎往，吐故而纳新，千变万化，活力四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如果会用这一生，百年寿期每时每刻都开花结果，所有日子都过出意义和价值来，这一辈子可以抵好几辈子。如果时间再能旅行，有这百年人生基点，回头张望张望，再到未来去先体味一下子，这人生就万美无缺了，短促命期与悠悠岁月相颉颃，有限生命便走出了局限。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基于此，人们便不断突破时间常规，超越自然对生物的命定，争取在有限的时光里做更多的事，获得更多的东西，更多的感受一下这世界的模样。于是，有了不安分，有了科学，有了人对时间驾驭的能动性。当便利的交通加快了我们的步伐，一日万里，一日便抵了从前万日，人也就相当于多活了无数岁月；当日以先进的技术解决了千古以来的老牛破车，按钮一动就替代了千军万马，一人干了千万人的活，能量增加，人也就相当于延长许多寿命；当春夏秋冬不再各控一段，生长可以反季节，人们不再为季节限制而等待，此一年生活抵了既往许多年生活，人的寿限就相当于翻了几番；当天地得到掌控，隔天隔地的东南西北被人们倒腾成一个地球村落，从前要一年半载方可见面现在只需眨眼之间，从前需要一月俩月送达的信息如今只在秒时内完成，这样，人的生命长度就相应的大大加长了……呵，被时间束缚的人们在无法突破宇宙时光的命定时，却在运用时间、挖掘时间潜能上显示出巨大的能动性和无比的作为。

“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如云烟，而那过去的又使你感到美好。”站在时间的单程车上，人们并不埋怨它一成不变的带来又带走，而是注重它留给人的那点曾经沧海的美好念想，当然也不乏对这种时间特性的挑战和超越。现今除了能动利用时间，把传统时间变得更有效、间接增加生命长度以外，还有幻想穿越时间的更大举措，让时间更好的为人服务，比方，古人可以穿越历史重生于其后某一时期，或未来人们提前问世来到当今的时代相晤，或今人倒回、或跨步到遥远的今后等等，也许这很荒诞不经，是海客谈瀛洲，但谁说只可以本来如此却不可以颠覆重构？时间创造了人这个精灵，他不满于这个时钟的不变性，就要挑战。霍金这个人中之杰就提出了他的伟大思考，他假想把时空卷曲起来，使遥不可及的A和B之间出现一条近路，并在这两者间创造一个时空细管，亦即“虫洞”，让人们从一个宇宙穿行到另一个宇宙，从现在回到过去，从当今抵达未来。具体到个体生命，你想回去看看从前就回去重温一把少年，想提前感受一下一万年十万年以后的事情也可以超前旅行过去，如此这般，人这辈子就了无遗憾了。“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愿意等待，当懂得珍惜以后归来，却不知那份爱会不会还在。”类似这样的感慨感伤都会容易解决，做错了事感到内疚，你进入时光隧道就能予以纠正，那些当初该表达但未及时表达一时错过了的爱，借时光隧道再弥补就有了机会。以前世上没人卖后悔药，这时间旅行给你带来了充足的后悔药，啥时感到遗憾你就用，从而永远的心底无憾天地宽。不仅如此，你觉得这辈子时间太短还没爱够，福还没享够，玩没玩够，“人死了钱没花了，”时间旅行也可以妥善帮你了愿，甚至把未来的福先享享都是可以的。

我们期待这样一个破天荒的崭新活法。

    时间消费着这个世界，带来又带走；时间造就着这个世界，带来虚无又带来富有。在时间的长绳上希望具体生命能以自身的生存历程给其打个结，留下一个个让时间记住的经过，供永久时间做标记，有了标记的时间才是有意义的时间。比方，三叶虫的存亡让我们知道久远的地质年代曾有过寒武纪；恐龙的生卒那曾是白垩纪；人类学会制造石斧向动物宣战，那是文明进入旧石器时代；救世主耶稣降世，从此开始了公元纪年；屈原沉江，人们竞舟相救有了龙舟节；国际公民典范曼德拉的卓越奋斗，世界有了7月18日（他生日）这个“曼德拉国际日”……无尽延续着的时日，每天都发生着不同寻常的事儿，时间长绳挂着的时间标志也就多得如同名山上那许愿的人们在铁链上锁的祈愿锁一样，多得成堆，成疙瘩，似乎不堪重负，但唯其此，这时间长绳才不枉来世上拉纤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