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在午夜里哭，寂静地哭；有谁在阳光下笑，流泪地笑。
一天既一生。
——Julia《飞鸟与鱼》
1.
没有告别。她的离开，就像她的到来一样 ，悄无声音。
太阳还没有全部升起来，好看的橘红色挂在那儿，让他有点恍惚：她曾经来过?还是他在梦里没有醒过？
他看到床的另一半，留着她躺过的体型，她不是很瘦，但是看上去很匀称。她在他面前一层一层脱下衣服，没有丝毫的羞怯，好像他是她熟悉了多年的爱人。而他们见面不到二个小时。
她用眼神叫他帮她把文胸的带子解开，他就乖乖地去解开。她有点儿羞愧地说：我只有A罩杯。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搂住了她的身体，他感到她有一丝战栗。
“冷？”他问，她点点头。
他把她抱到床上去。
他们头挨着头并排躺在床上。
一辈子是什么样子呢？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他转过头去，用手摩挲着她乱了的发。
那么，我们这样过一天，其实也就是过了一辈子了。
他点点头说，是吧。
人们总是因为爱而相聚，因为不爱而分开吗？
他说按道理是的。
有没有人会因为相爱却不能相爱而分开呢？
他说按道理也有。
也就是说，无论爱与不爱，最终人们总是会分开的，对吗？
他说按道理是对。
她不再说话。他也不再说什么。她用手触摸他的身体，他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腋窝下面，紧紧地搂着她，她柔软的身体蜷缩成一个椭圆形，手臂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像是怕他离开。
他听着她发出均匀的呼吸，用手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2.
早晨醒来的时候，他看见她穿着他的白色衬衣坐在阳台上，托着下巴，面对着他。她在阳光里，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影子，他朝她招了招手，她走过来。身体在他大大的衣服里晃动着，那一刻，他心的某一处忽然很疼。
我穿着你的衬衣做了早饭，衣服上沾满了食物的味儿。她伸出袖子，放到他鼻子下面，他嗅到了米饭的香。
他开始吻她。她的嘴唇长的很好，肉嘟嘟的，很有让人亲吻下去的感觉。含在嘴里，他闻到了柠檬的味道。她说自己煮粥的时候含了柠檬味儿的棒棒糖。
你说，什么叫做法式湿吻？她从他嘴里获得自由之后，突然问他。
他不能说不知道，但是也确实不大知道。
他在迟疑着怎么回答的时候，她哈哈大笑起来，你准备糊弄我是吧？你也不知道对吧？哈哈。她笑的很开心。原来你也不是很有恋爱经验啊。
她一直笑到厨房。仿佛他没有恋爱经验这个结论让她很满意。
吃过早饭，他们一起去了游乐场。她申请要玩过山车，他自然是奉陪的。不过一会儿他就后悔满足她这个愿望了。很明显，她是眩晕的。而且，是那种眩晕得厉害的人。
从过山车上下来之后，她就开始呕吐。他不免责怪她，明知道自己很晕，为什么还这么作践自己。
不尝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比如，如果我不来见你一面，终究是要遗憾一生的。她脸色白的像一张纸，却一直在笑。他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疼到战栗。
他要去买药给她，她说没关系。她所有的交通工具都是晕的，飞机，火车，动车，高铁……她说自己已经习惯这个世界是眩晕的了。
白天似乎总是很快，尤其是和爱人在一起，时间就像是在眨眼睛，一个不注意，就溜掉了。
他们一起在人头攒动的超市里和其他的或者情侣、或者爱人们一样，他推着手推车，她挽着他的胳膊。好像这样子的生活，都是他们熟悉的日常。她真是个吃货，挑肉的时候挑的好认真，做糖醋的要小净排，葱姜蒜花椒大料、红糖、绵砂糖；带鱼的段她会小心翼翼地拨弄到底层，一段一段地仔细检查鱼肉的厚度。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很想笑。她会时不时地回头问他：这个行不，那个行不，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想用手去揉揉她的短头发，把它们揉乱。
这个小女人是他的。他心里满满的幸福。至少，此时此刻是他的。他又有点儿酸酸的。
3.
他们在厨房里，像是上演了一出锅碗瓢盆交响曲。她命令他只能待在厨房门口，不准进入，也不准离开。她一边做着糖醋排骨、一边煎着带鱼，一边和他说话。
那一刻，他有些恍惚，这个女人是他的小妻子吧。
他们把做好的食物摆在了餐桌上面。她去快速地冲了澡，然后一头短发湿漉漉地有点乱乱地就来到了餐桌。她说过对于食物的诱惑，她是没有抵抗力的。他也是。
她刚刚把手伸到糖醋排骨的盘子里，他已经拿了一条干干的毛巾把她的头发罩住了，并且开始揉干着。
你从来不用风筒吗？他奇怪这个小女人怎么就这么湿湿的发出来。
从来不用。环保。她一边吮吸着手指上排骨的油渍，一边瞪着眼睛说。
他笑，切~还环保。
她说，对。环保。
4.
他们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拉上窗帘，也没有开灯。
光明开始一点点儿褪去，暗，无声无息地降临。
你会忘记我吗？他听见她问，他摇了摇头。是不是我们深爱的人，在我们和他们告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失去。我们所谓的不会忘记，并不是不会忘记什么人，什么事儿，我们只是不会忘记那人，那事儿带给我们的感觉。她自顾自地说，仿佛对自己，仿佛对他。
她停顿了会儿，继续说。
我们都是自私的人。我们都不够勇敢。生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免俗。人们都在心里挣扎着要自由，却又在行动上退缩着避免自由。人们总是在讨厌习惯，又被习惯所束缚。我们害怕失去，所以我们得不到。
她停顿了会儿，继续说。
因为我们不知道我们放弃手里的，会不会就一定抓得住那些我们心里想要的。也许，任何被抓在手心里的，都会被明天嫌弃。所以，我们总是在满足现世安稳的同时，眺望诗和远方。
他没有回答，他没法回答。他握住她的手，软软的，很温暖。这一刻，他不想松开。她在他的手掌上书写。
猜猜我在写什么？她的手指触摸着他的掌心，有点痒。
第一遍：他的名字。
第二遍：我爱你。
第三遍：她的名字。
5.
她打开手机里的音乐：
我是鱼
你是飞鸟
要不是你一次失速流离
要不是我一次张望关注
哪来这一场
不被看好的眷与恋
你勇敢我宿命
你是一只可以四处栖息的鸟
我是一尾早已没了体温的鱼
蓝的天蓝的海
难为了难为了我和你
什么天地啊！
四季啊！
昼夜啊！
什么海天一色
地狱天堂
暮鼓晨钟
Always Together
Forever Apart
睡不着的夜
醒不来的早晨
春天的花如何得知秋天的果
今天的不堪如何原谅昨日的昏盲
飞鸟如何去爱
怎么会爱上水里的鱼
她说：我喜欢这首歌。他说：我也是。
6.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是鱼白色了。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想一定是她给他端来的那杯水里，放了安眠药。
他突然开始哭。
一个男人在午夜里那种压制不住的哽咽的痛哭。他的心疼到撕裂，他只好附身用手捂住胸口。
他看见
她一个人吻别熟睡的自己，一步一步离开。
她满脸的泪水顺着脸颊一直流到脖子下面。
她在午夜里，一个人打车去了机场，一个人过了安检，一个人上了上了飞机，一个人在飞机上开始呕吐。
她在另一城市里，一个人行走在街头。
有谁在午夜里哭，寂静地哭；有谁在阳光下笑，流泪地笑。
他开始疯狂地找手机，他拨打她的手机，已经关机。登录到QQ，她不见了。登录到微信，她也不见了。她删除了她的所有跟他有关的通讯方式。他知道从此以后，她将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她以她的到来作为一种告别。
Always Together
Forever Apart
“我爱你，你也爱我。但是我们，并不相爱。”—— 这是她发给他的最后一条短信。
好像从来不曾来到过一样，悄无声息。
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