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说启示录：李诞的朋友要当心

《奇葩说 第六季》第四期辩题「美术馆着火，救画 or 救猫」，让我想起来元代时期有名的一幅画，叫《富春山居图》：

▲ 黄公望《富春山居图》 局部

这幅画的流传过程，可以说颠沛流离。在清代吴洪裕手上时，他奉为至宝，临死的时候也立下遗嘱，要家人把这幅画和《千字文》烧了，给他陪葬。

吴洪裕爱画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既然是艺术品，你如果把它烧了，它就没了见证，也失去了它的现实价值。

尽管如此，死后第二天，一切准备妥当，他家人把那幅画拿了出来，一下扔进了火炉。

就在起火时，人群中有一个人跳了出来，把火炉中的画拿出来，扑灭了火。可惜的是，画已烧为两段，且有几个洞孔。

现在，我们可以回到《奇葩说》的问题上，不同的是，多出来一个小生命也需要解救。

这里的问题，就成了两个取向问题的判断：

一个是救画的价值取向；一个是救猫的生命取向。

你，选择哪个？

先说我的选择：救画。

仍然是价值论。

经济价值：

如果是薛兆丰，他也会从经济学的稀缺性角度告诉你，画的价值要比猫要高得多。因为这幅画是唯一的，替代性不高；而猫一年可以生十只小猫，替代性很高。

不出意外的话，画在人工干预情况下，可以保存几百年、上千年，猫即便人工干预，它的生命也只有10-15年。画要比猫的寿命长，在这个选项中，我选择它在人工干预下的自然寿命时间。

文化价值：

就譬如《富春山居图》，他记录了某个历史时期，某个有代表性的艺术家的心理和视野，验证了美术史在某个阶段，发展出了新的表达方法，承载着某项追求和信念，并且这种追求和信念和人们的生活和创造息息相关。

而救猫是属于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当我冲进火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救不了那么多，只能最大程度挽回损失。所以，不是不救，只是来不及。

救《富春山居图》的那个人叫吴静庵，他是吴洪裕的侄子。黄执中老师听到的“遥远的哭声”，吴静庵那一刻也听到过。余秋雨写《富春山居图》，文章名字叫《断·裂》，他曾把这“遥远的哭声”称之为“默语”。

文章里有个句子，正是李诞要表达的内容：

因爱而毁灭，而断裂。

就是说，我们因为太需要某种价值，结果毁了它。

李诞选择了自己的喜好，理由也很充足：

我们“自私地”活着，但是我们不伤害别人，这个世界才能运转。而正是这些，为了一些所谓宏伟的事业，为了一些远大的目标，而不计后果地牺牲别人，牺牲别的小猫的人，频频让我们这个世界陷入大火。

看这段话，这种做减法、不添乱的思考方式，让我想起来另一个人物——庄子。庄子就是按照这个思考方式，来批评儒家的。

比如艺术品的存在意义，正是要告诉我们敬畏生命，然而火灾的瞬间，我们当下没有救下猫，却追求离我们太远的“哭声”去了——倡导和实际南辕北辙。岂不是虚伪？难怪，儒家后代多被称为“伪君子”！

李诞这句话，说得在理。但是，已经距离题目很远了。

什么是“不计后果地牺牲别人、牺牲别的小猫”呢？不计后果牺牲别人的人，是极权专制的体现，譬如希特勒。但是，当你碰到希特勒，你还“自私地”活着，你也不伤害别人，你就能让世界运转了么？

▲ 明朝第一帅 朱元璋

明代初期，也有一部分人像李诞这样想，他们“自私地”活着，隐居山野不伤害别人，结果朱元璋下了一个政令，你隐居山林也得给我来。阮籍、嵇康隐居，结果又怎么样呢？

所以，世界也不是靠这种活法来运转的。

极权主义的刀架到脖子上，你还不反抗，那不叫“自私地活着”，而是叫“自私的苟活”，结果也导向“为了小小的目标，不计后果地牺牲别人。”——因为你的想法是建立在“自私”的基础上。既然“自私”，谁能保证你最后不伤害别人呢？

当别人陷入危难中，李诞的思路会让他离得远远的，因为第一他“自私”，第二他也没伤害人。所以，和李诞做朋友，只能祈祷不会遇到意外。杨超越听到他们的辩论很深奥，感到像溺水一样。她如果真溺水，李诞可能不会救。

遇见“为了一些所谓宏伟的事业，为了一些远大的目标，而不计后果地牺牲别人，牺牲别的小猫的人”，这样的人你可能遇见极少数；但是为了“自私地”活着，也不伤害别人的人，你可能每天都会见到。

按照这个逻辑，你是希望活在前者的环境中，还是希望活在后者的环境中？

而按照黄执中的逻辑，我觉得更像儒家。

绝对意义上，当然众生平等，现实意义上，众生平等不是那么容易。但是，想到了没做到和想到了而不做，却有天壤之别。

比如救画和救猫，当然是平等的，但是我只能选一个，我会选择对更多人更有意义的那一样，而不是对某个单独的人更有意义的那一样。

以自私为基础，想要通往大同，无疑是痴人说梦。但是大公有私，却能保障绝大多数的公平。

当你是美术馆长，焦头烂额惶恐不已时，看见一个人救画而出，你会怎么想呢？

当你是美术馆长，焦头烂额惶恐不已时，看见一个人救猫而出，你会怎么想呢？

我不认为燃烧的蒙娜丽莎更美，因为已经破损。断臂维纳斯之初，阿里山德罗斯也千方百计为了臂膀而努力，只是没办法。

世界的运转逆水行舟，行百里者半九十。平庸本不是恶，宣扬平庸就是恶。因为，它把生活向上的基石瓦解粉碎，也把你我的道德水准拉向深渊。

陈缃眠，版权作者，公众号：眠书。版权合作事宜请联系行距文化：[email protected]。